他们站在原宿表参道的樟木树顶上,两人遥遥相望,底下是汹涌的人潮和林立的服饰店、咖啡店。餐厅,许多打扮入时的青年男女倘佯其中,丝毫没人注意到高峭的树尖上居然立着一男一女。
“不烦,挺有趣的。”她还以为只有神仙才会腾云驾雾高来高去的,没想到这冷峻的男人也造诣深厚。
她有许久没遇到看对眼的男人,日子乏味得紧,这两天是她到人间以来最开心的时候了。
“我就不信甩不掉你。”银翼从来没想过会遇上一个跟他不相上下的少女,她动作诡谲,几乎跟幽灵一样,要不是他功夫练得够扎实,非丑态毕露不可。
因此,在厌恶之外,他不禁对她升起一缕激赏。
“我是仙,你是凡人,想赢我,下辈子,或下下下辈子看有没有可能。”官凝燕一开心,忘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洋洋得意起来——终于也杀了他一点锐气。
“你说什么?”他就觉得古怪,她那身打扮和深不可测的草上飞功夫实在不近情理,原来是这层缘故。
“我什么都没说。”她死鸭子嘴硬,想拗回原点。
凡人要听到她自暴身份不是一阵狂笑就是打死不承认,怎么他的反应跟人家不一样?
他对牛鬼蛇神不会有偏见吧?去他的偏见!难道干神仙这行见不得人?
“人鬼殊途,我不管你是什么,总而言之我们各走各的人间路和黄泉道,别再来烦我,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飒飒作响的衣裤和坚定卓绝的口吻,没人敢不相信他的话。
“我是仙,你懂不懂,白痴!”官凝燕跺脚,一时树摇身倾,危险环生。
“我不管你是鬼是妖,话已撂下,再让我见到你,杀无赦!”狠话说完,银翼已转身不见。
辟凝燕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只见眼眶盈泪,鼻子微红,一下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
“银翼是笨蛋……是神仙又不是我的错……”
辟凝燕的哭声感染了表参道两旁的樟树,一时树叶沙沙作响,像被飓风吹起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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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室以近乎奇迹的速度盖好了,三个臭皮匠果然胜过诸葛亮,爱起哄又爱热闹的牧师“喧宾夺主”地宣布要来一次庆功宴,诗人不愿泼大家冷水,只好不情愿地躲在墙角以消极的方法抗议。
半杯龙舌兰下肚,一阵晕和闷涨由胸口袭向双眼,他只觉眼前一片黑雾,身体差点因承受不住剧痛的袭击而倒地。
懊死!他那感官性季节昏厥症又发作了。
明明夏天都已经过了,难不成是——
忙里忙外的泷宫恋被诗人不正常的神态给吓到,连忙丢下客人跑了过来。
“羿郎?”
诗人拼命吸气却答不出一句话来,他眼前一片墨黑,下一秒已摔倒在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羿郎——”泷宫恋失了方寸。
“别碰他!”安东尼急如星火赶来切诊诗人的脉。“他的气很短,要立刻送医院。”
“怎么会这样?”牧师一脸苍白,比诗人的脸色还难看。
安东尼扬眉瞅了泷宫恋一眼,沉重地道:“你要有心理准备——”
紧抱住诗人的她毫无意识地接收安东尼那坦白得近乎残忍的眼光,无力地摇头:“不,不会的!”
远远站在一旁的嫣儿并没有表现出仓皇失措或嚎陶大哭的小孩情绪,她很快接受了事实,而且趁着大人正忙成一团时闪身走出门,霎时失去了踪影。
没人看见她失踪,有个最不可能的人却挑这节骨眼走进屋。
他和一伙要送诗人去急救的人碰个正着。
“你来做什么?”牧师气急败坏地斥责挡路的渡边圭吾。
他寥落的表情在见到泷宫恋六神无主的脆弱时,有了猝然的转变:“救人如救火,我的车在外头。”
“不用你猫哭耗子。”牧师峻拒。
“在日本你没有推荐函是找不到一流医师的。”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救让自己成为情场失意的情敌,可他受不了泷宫恋那哀伤的模样。
“就听他的。”安东尼镇定地下了指示。
“我不会感谢你的。”牧师嘴硬。
“我需要感谢我的人也不是你。”他直视泷宫恋,却黯然地发现她一颗心全系在昏迷的诗人身上,根本一眼也没瞧过他。
他心碎,转身走出门口,屋外泊着他的日产车。
将诗人送上车,一行人匆匆往医院赶去。
☆☆☆
安静的病房。
所有的相关人员全被主治医师请到病房外,因为事态严重。
一道盈盈光束辐射出一大一小的人来。
“糟糕!来迟了,这下要坏事了。”轻探诗人的鼻息,官凝燕柳眉微结。
“不会吧,那嫣儿不就没爹了?不,没了爹,嫣儿也不存在了。”嫣儿哭丧着脸,不复往昔精灵古怪的模样。
“别急!”官凝燕来回踱步,“让我想想看,怎么办才好。”
嫣儿果然识大体地闭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瞬也不瞬地跟着官凝燕来来去去,只盼她的祖女乃女乃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她面色凝重:“要救他,我没那能耐,为一劳永逸,只好把他送回栖霞山,或许太白师弟有办法。”
“可是我娘——”
“火烧了,救人要紧,有空再回来知会她。”
嫣儿伤感地瞅了她爹一眼:“我知道了。”
她小小年纪却是识大体得很。
“对你老娘有点信心吧,她并不如外表那么弱不禁风,否则怎么会生出你这千百个心眼的怪小孩来。”
“事不宜迟,嫣儿信得过祖女乃女乃。”
“那就好,快走!”只见官凝燕纤手朝空一扬,清辉如雾顿时笼罩整个房间,等辉芒消失,房间又恢复了空无一人的状态。
泷宫恋和牧师一行人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羿郎!”望着空空如也的白色病床,她大叫一声,旋即因为承受不住而昏厥了过去。
☆☆☆
烟锁雾重的栖霞山。
元始洞。
圆形石室内只见一巨大金鼎炼丹炉袅袅升烟,壁上凿了数不清的坑洞全放着一叠叠的书册,循着石阶斜上穿过月洞门,又是另一个石洞,洞顶有偌大一个孔,隐隐的光线从孔洞中吸照过来,整个石室像彩色流动的宝石光芒照射一般。
石床前站着面色调异的三个人。
“如何?他会不会死?”官凝燕最是沉不住气,频频膘向三绺山羊胡的道人。
太白金星放开诗人的手腕,吟哦道:“死不了的,只是他气数已尽,最坏的结果是被打回原形。”
“那不比死还惨?”官凝燕心一沉。
“天数已定,万难更改。”仙风道骨的他长叹而起,“千年前他来求我借气化形,我遂了他的愿,倾百年的功力帮只剩魂魄的他重塑为人;这千年来他奔波劳碌,没有好好爱惜难得的人形,人体原就是一具臭皮囊,被他使用那么久,岂有不败坏的。”
“你这牛鼻子老道,早千百年前就知道的事你现在才说,你根本坏心眼加没天良。”官凝燕不谅解太白金星的藏私。
太白金星有口难言,对这老爱鸡蛋里挑骨头的师姐,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辩白:“天机不可泄漏,天命难违。”
“别跟我打官腔,什么天命?凡事不外律法人情,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你也得想办法让楼羿起死回生,否则我就拆了你‘元治洞’的招牌。”她万里迢迢把人送来,可不是为了听这坏消息的。
“师姐,你这是存心刁难人。”师姐出马,他这师弟就非鸡飞狗跳不可,他上辈子究竟欠了她什么?
“别忘了你不是人,是法术高强的活神仙。”她不知是褒或贬地冲着他叫,师姐的威严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