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神电转,微一运气,但觉真气通畅无一异状,还好功力未失。他遂凝神戒备,深怕这些言行诡崇的人临时发难对他痛下杀手。
人无伤虎心,就怕虎有噬人意。
"三妹、二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人杀不得。"老大欧阳宏熙在观察过赫连负剑后,好一阵子才说。
"为什么?"夫妻又异口同声。
他们不吵架斗嘴的时候还真有夫妻灵犀相通的共同点,一般初见他们俩的人几乎有志一同的认定这两人必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们忘了圣姥姥立下的教规?"
"教规?"鲁三娘心思敏捷,一经欧阳宏熙提醒,马上噤口不语了。
"大哥,"花标瞥见他娘子岑寂下来的神色,心中登时有气。"你我曾几何时全变成畏头畏尾的王八?想当年咱们追魂三恶名闻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天却要处处仰人鼻息,变成蠢老百姓,俺不服啊!"
欧阳宏熙眼光一黯。"这或许是咱们年轻时作恶太多的报应吧!"
追魂三恶在多年前曾经是富贵人家,甚至是些小康家庭闻之丧胆的恶寇,他们三人连袂江湖,唯利是图,见钱眼开,杀人放火、掳人抢劫无所不为,也许是年岁渐增,金银财宝也囤积到玻璃窗的程度,三个恶人竟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但是,就在昭告天下退隐江湖的消息时,偌大的山庄却在一夜之间全消失了,各路人传说纷纭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经过多年后,遂逐渐被人淡忘,成了无头公案一桩。
赫连负剑听得仔细,心中不禁为之一凛。
他居然在这诡异至极的地方遇上这些人。
这到底是幸或不幸?
他无暇细想,注意力很快又被花标粗嗓门给拉走了。"去他女乃女乃的,说来说去全怪这家伙不好,谁叫他吃饱闲闲尽往死人堆里钻,害得我们头疼,俺真是抓条毛虫搔,自讨苦吃。"他大脚一跺,烦躁起来。
"二弟!"欧阳宏熙示意他压低声浪,只可惜没成功。
"大哥,你说这也不成,那也有问题,难不成咱们就和这半死人在这里耗到天亮?"
"当然不是。"
他们奉令外出采购粮草,不料正事没办成却私带了个外人进来,这下老虎当不成反而变成癞皮狗,对上面无法交代,又不能把他置之不理地扔在柴房,唉!原来当好人也是件挺难的事。
"大哥,不如先把这件事按下,外头十几个弟兄还等着我们,先办正事要紧,万一被老妖婆知道就惨了。"良久没出声的鲁三娘终于说出比较有建设性的话。
"三妹,小心隔墙有耳!"欧阳宏熙喝道!
"老妖婆"三字岂是能摊在太阳底下喊的,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地方必须千万小心加上小心千万,否则下一个横尸暴毙的人就是自己。
"嘻,来不及了,你们准备倒大霉吧!"
清圆如珠玑的笑语由远而近。
赫连负剑忍不住,睁开一线眼缝偷眯。
瞬息之间,他睨见追魂三恶脸色骤变,相觑惊惶的一瞥后各自敛眉肃袖,方才的飞扬跋扈全消失了。
这不由得勾起赫连负剑绝无仅有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来人到底是谁?居然只用一句话就震慑住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枭雄。
他非见识一下不可。
一团五彩的窈窕身影倏忽飘飘地走了进来。
赫连负剑顿觉眼前一亮。她看起来年纪虽小,却出落得犹如晓露芙蓉,眉弯鼻挺,娇俏的瓜子脸,肤白犹胜新雪,两只乌溜溜的眼珠透着十二分机灵,松松挽起的秀发用一只亮光金灿的金环束着,简单又华丽,银白色丝质襦衣,柳叶云肩,凤尾裙,系腰带,带上另外垂饰编了结子的飘带,一对鹅黄缎鞋,鞋头各缀一颗拇指大的明珠,甚是惹人怜爱。
她笑咪咪地冲着众人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你们好哇!"
她看似无恶意,追魂三恶却全身一凛,顿时变成哈巴狗,又弯腰又抱拳,只差没把头扭断。"大小姐……请……饶命!"
"饶命?"她嫣然一笑,颊上的梨涡乍现。"你们可是背着姥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三人同时语塞。
说与不说都有难处,说了有罪,不说更是罪加一等,骑虎难下,三个人好像嘴巴被塞了颗大泥丸,真的是有口难言。
她也不逼迫,只扬着依旧跳跃的梨涡,用教人模不着头绪的口气说道:"这个人就是你们私带回来的'毛虫'?"纤纤玉指指着动也不动的赫连负剑。
耙情她在窗外早把花标和另外两人的话全听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三人立刻捏了把冷汗。
"是,大小姐。"
"你们可记得私带外人进来会犯了什么罪?quot;她仍然笑容可掬,但是语气却教人不寒而栗。
"大……小姐……"
她冷哼一声。"看在本小姐今天心情不错,你们还不夹着尾巴快滚。"她最看不起欺婆露瘢?∥财蛄?的人。
三人犹如在鬼门关前兜了一趟,一听见这话,如蒙大赦,二话不说,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赶紧垂着头匆匆离去。
一时间,柴房里只剩她和一个随从。
那随从是个头陀,长发披肩,熊腰虎背,浓眉大眼外加阔嘴朝天鼻,模样甚是骇人。
她瞪视着模样甚为邋遢的赫连负剑好一会儿。
蓦地,伸腿便往他腰际的大穴踢去。
她来势极快,赫连负剑不躲也不逃,猿臂舒伸,蒲扇般的手掌稳托住她的脚。
"你果然是醒着的的。"
赫连负剑虽然负伤,毕竟是男人的力量,又加上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只见她一个重心不稳,结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小小年纪心思如此邪恶。"一见面便要取他生命,心肠实在忒狠,要是他反应迟了一些,就算不死也要残废。
"我怎知你不是朱元璋那狗贼派来的奸细?"眼看自己技不如人,她捂关摔疼的臀,气得脸颊泛红。
"皇帝的名讳岂容你口无启遮拦放在嘴上说的?"
她撇嘴,满脸不屑。'对我们明教而言,他只是一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明教!
赫连负剑眼底的阴霾迅速又覆上一层沉思。
明教源于波斯,本名摩尼教,唐时传入中土,宋朝以来,因明教屡屡与官府作对,因此诛杀极严,明教势力因而大衰,转而成了秘密教会,又因明教教徒为求活命,行事诡异,"摩"字便被世人改成"魔"字,世人称为魔教。
传闻明太祖朱元璋曾是明教中人,但是在他登基以后,却反而下令严禁明教,将曾经帮助他创业立功的弟兄杀戮殆尽。
明教在中土消声匿迹多年,一般人都以为灭绝,没料到竟躲到天高皇帝远的西域来了。
西域原是魔教位于中土的根据地,他们撤回这荒冷之地再是人之常情不过了。
难怪他被视为奸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我是浪人,和官府半点关系也扯不上。"
"每个贪生怕死的小辈死到临头都像你这副嘴脸,你当本小姐是吃女乃的女圭女圭,任你牵着鼻子走?"不过就一些雕虫小技,敢来班门弄斧,瞎了狗眼呐你!
"信不信由你,至于——就凭你那一点本事想要我的命,那是不可能的。"
她的皮质细若初雪,眉心有层氤氲的青气,再看她脚步虚浮,别说练家子,搞不好她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纤弱女子,而且还病着,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