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他到底遇见了什么?
“是我唐突了。”他忍住痛,从牙缝迸出话来。
嬷嬷满意地点头,脸色不像刚才那般难看了。
“嬷嬷,妳去叫所有的人来帮忙,我要想办法把他弄回家去。”小龙女无法漠视周遭因为他持续失血而逐渐染红的海水。
嬷嬷伶俐地点头,挪动圆滚滚的身子衔命而去。
烈问寒的神志因为这一折腾又慢慢地涣散飘浮,他最后的印象是见到一大群白雪也似的绵羊群朝他狂奔而来,惊天动地的蹄声然后,他再度昏厥了过去——
持续的高烧并没有夺走烈问寒的意识,在他昏昧的灵台上留着一线清明。
烈问寒感觉得到,每每在他痛苦如潮涌时,总有一道清泉似的沁凉沿着他四肢缓缓游走,那清泉经过的地方总留下灭火后的凉快,所有的痛楚也跟着消失殆尽。
这样周而复始的循环,终有一天,他清醒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见屋顶上的梁和稻草,这显然只是一间拿来遮风蔽日的陋屋,所有的东西都十分简陋。
他发觉自己能动,于是翻身下了床。
小小的屋里,空荡荡的,但是,屋外似乎有些细细碎碎的吵闹声。
他拖着还有些虚软的腿走到门槛,门外的景象不由得令他发噱。
“你醒了?”因为绵羊群不寻常的骚动,小龙女才从她专注的事物中抬起头来。
烈问寒的眼珠瞪得更大了。
“你饿了?”她手背抹过额际的汗,原来乌漆抹黑的脸更添了一道污渍。
他扫视众“羊”一圈,发现所有的羊也全拿着似含敌意和兴味的眼光瞧着他。
那些羊的眼光就跟人一样。这样的认知让烈问寒心生奇怪的感觉。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拱拱手。
小龙女咧开一口贝齿,笑容如春花初绽。“这话你已经说过,不用再重复,我叫小龙女,翩翩是我的名字,随便你爱叫什么,就是别喊我姑娘东、姑娘西的,我们那里从来没人这样喊过我,听起来很别扭。”
小龙女,多奇怪的名字。
“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正在帮你烤鱼呢!”她仍带着稚气的笑。忽地,她大叫﹕“哎呀,我的鱼!”她猛然转身,望着地上上架的成串鲜鱼,在炽火的烘烤下已经发出焦味。
她顾不得烫,伸手便去拿。
烈问寒不动,只是睁眼看着她手忙脚乱地胡搞,他耐心地候着,好半晌,小龙女才讪讪地站起来。“你知道,我对这种事不是很熟练,所以牠的颜色,呃,也不是很好看。”
她根本不是不熟练,而是不懂,这可是她长这么大,有生以来头一遭弄吃食,为的还是要填饱一个陌生男人的肚子。
烈问寒分明瞧见她被火烫了起泡的手指,可他的脸还是无波无浪。
一转身,他又回到屋内。
小龙女呆呆地跟进来。
烈问寒看看她,又瞄瞄瓷盘。“我饿了。”
小龙女眨了眨眼,好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喜孜孜地把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送上去,然后乖巧地坐到烈问寒对面。
烈问寒毫不客气,风卷云残地把盘里的东西吃得一乾二净。
看他如此捧自己的场,霎时,所有的辛苦全化成汗水,一扫而光,小龙女有说不出的开心。
“好吃吗?”她眨着水灵灵的清澈瞳眸问他。
烈问寒舌忝舌忝唇角,当作回答。
他的冷淡让小龙女有点气馁,不过,她马上振作自己,反正他也没大张旗鼓地说难吃,所以,她也毋须太难过,横竖自己的手艺还有一点可取之处啦!
“我的伤!”
他临起床前曾大致看了下自己各处的伤口,竟发现大部分已经奇迹似的痊愈,只剩几处较为严重的部位,但也好得差不多了。
“伤?还痛吗?我再用避水金珠帮你治疗一次。”她的双手在裙兜上擦了擦,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颗拇指大的金珠子。
那金珠光芒熠熠,却不刺眼,浑身流转着一股温暖光彩,令人爱不释手。
烈问寒恍然大悟。在他昏迷中,那股透心清凉的快感就是源自这颗珠子,天下奇珍异宝无奇不有,他可真见识到了。
“不用了,我的伤口已经大致好了,不劳姑娘再费心。”
“那就好。”小龙女谨慎地把金珠收起来,肆无忌惮地瞅着烈问寒。
他被她那毫不含蓄的眼光瞅得浑身不自在。
“庞太医说你全身受一十三处刀伤,二处灼伤,还有箭伤,是谁这么狠毒,想一心致你于死啊?”庞,螃是也,字蟹。
太医?烈问寒对小龙女的身分不禁起了怀疑。
她的粗衣布裙看起来十足是个牧羊女,要说谈吐,又像个和他年纪相当的孩子,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夺人风采。
她的身边围绕着一群羊,还能口吐人语,现在又冒出个太医头衔的人,她究竟是谁?
“妳又是谁?”
十几年的逃亡生涯,磨练出他高度的警觉性,虽然不致到草木皆兵的不信任程度,但是事实却教会他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真理,尤其她的出现和背景又这般离奇。
“小龙女。”她十七年的生活里只有父母和一些疼溺她的仆人,别说不懂什么叫世道艰辛、人心险恶,她根本对人情事故半点也不通。
她对烈问寒一厢情愿的好,全发自她天性中型善良和纯真。
“你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烈问寒。”
他很讶异自己竟毫不考虑地把姓名告诉她,向来他是不肯轻易把自己袒露在陌生人面前的。
“烈问寒。”她喃喃自语,好似要把他的名字牢牢记住般。“喂,你们人类的男人都像你一样长得这么好看吗?”
他一怔,眼梢眉睫溢起一层不自在的神色。“谁告诉妳我长得好看?”
他十七岁,自懂人事开始,几乎有十年的时间全是在腥风血雨、挣扎求生中度过,他从来没有跟异性相处的机会,而她,居然赞美他好看。
非常稀罕的,属于他原本年纪该有的跳月兑飞扬居然轻易地破茧而出,他的心因为她看似不经心的夸奖而欢悦了起来。
他的冷漠,因此而有了奇妙的改变。
“龙宫里除了我敖大哥外,就数你长得最好看了。”敖龙是除了她父母之外对她最好的人,当然要将他排名在第三了,至于眼下这跟她差不多同年纪的男孩可以暂时屈居第四,往后再视情况调整。
“妳不是人!”他非常震慑自己竟讲出这话来。
“怎么——”她也瞧出他不寻常的脸色。“我告诉过你我是小龙女啊!”她不胜委屈,跟他那双突然变严厉的眼珠一照面,她的心竟为之一僵。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害怕他的答案。
“是人不是人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她对他好不是吗?这样的温情是他在同为人类的身上企求不到的东西,所以,她是人是鬼又有什么意义?
烈问寒心神电转,马上为之释怀了。
“你快点把伤养好,我带你到龙宫去玩。”她终于交到一个人类的朋友,真是太帅了!
烈问寒不愿见她那兴高采烈的笑容失色,只好点头,勉为其难地应允。
一日一日过去,随着自己伤口痊愈的程度,烈问寒发现一项事实,
翩翩跟他是不一样的!
她不吃任何熟食,行事作风也和一般谨遵礼教,处处绑手绑脚的女子不同,她爱笑、爱玩,完完全全地不通人情事故。
至于那些原来看起来碍眼的绵羊,日子一久,他倒也习惯牠们的存在,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