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飘水极想动怒,但最终他也仅是扬了扬眉。这老太婆是怎么回事?从来不好好听人说话的吗?
“我说婆婆——”
“求我也没用,”老婆婆打断他的话。“药你得自己煎,我是不会代劳。”
冷飘水深吸了口气。
“婆婆能否先听我说句话?”
“可以啊,你尽避说。”
“我不会煎药。”他直接道。
老婆婆愣了愣,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
“原来你不会煎药啊,这种事你早点说嘛。”
冷飘水轻叹。
“所以才想请婆婆帮忙。”这会儿该没有问题了吧?他想。
“那怎么行!”结果居然还是这么句话。“药你得亲自煎,你那小妻子知道了一定很开心,这么一来,补汤就会有双倍、甚至更大的效果。”
但是他不会煎药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冷飘水正想开口提醒这个糊涂老太婆,她却抢了个先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煎药材是吧?别担心,婆婆我可以教你啊,很简单的,包你一学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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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冷飘水被硬拉进屋子里,在老婆婆的严格指示下开始他首次的煎煮汤药训练。水该加多少,什么样的火候才对,何时该扇风助燃,只要有那么点地方做刻不对,老婆婆责难纠正的声音立刻便会传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黑漆漆的汤药终于煎好了,就盛放在一个小碗中。望着眼前的小小成果,冷飘水松了口气,大有和人苦战一回的感觉。
“药煎好了,快趁热端回去给你那小妻子喝吧。”老婆婆笑嘻嘻地说。
才稍稍松懈下来的冷飘水闻言又扬起了眉。
“要我端过去吗?”他问。
老婆婆一听,也挑起两道白眉嚷:
“当然了!难道要我拖着这把老骨头替你送过去?”
冷飘水沉默不语。
“还不快去!这么冷的天,汤药很快就会变凉了。”老婆婆在一旁催促。
冷飘水抬起头。
“有件事想麻烦婆婆。”他说。
“咦?不会是真要我替你送汤药过去吧?”
他点头。
“为什么呢?”老婆婆蹙眉问。“把自己亲手煎的药端过去,你那小妻子会很高兴的。”
“她叫绿杨。”什么小妻子,连名字都是他好不容易才问回来的。
“哦?你那妻子名唤绿杨吗?”老婆婆笑着点点头。“是个好名字耶,就跟她的人一样善良不俗。”
冷飘水不知道该做何回答,尽避心底非常清楚她的好,却无法忘却她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他们之间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想起这些,令他更加沉郁,然而看见碗里的汤药,冷飘水记起此刻最重要的就是让她喝下这汤药,而且还得趁热。
“婆婆愿意替我送药过去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应该自个儿端过去,你也要回去的嘛,顺道而已啊。”
“我怕她不肯喝。”冷飘水道。
老婆婆闻言,诧异地问。
“这……这话怎么说?”
“我们……呃……起了点争执,她正在生我的气——”
“只是夫妻间的小争吵,没什么大不了的,借着你亲手煎的药不正好可以握手言和?”
“她不会喝的,如果知道药是我煎的。”
“怎么会——”
“麻烦婆婆替我把药送过去好吗?还有,别说药是我煎的,就当作是婆婆好意替绿杨补身子。”冷飘水道。
老婆婆还想说什么,却在冷飘水执意的眼神下作罢,只是点点头。
“既然你这么坚持,老太婆我就听你这么一次。不过,你也听听婆婆我说几句话好吗?”老婆婆神情转为慈祥。“人家说夫妻嘛,床头吵床尾和,你这大男人就多让让她嘛。婆婆人瞧得多了,看一眼就知道绿杨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人漂亮心地又好,这好不容易修来的福分你可要好好珍惜,听见了没有?”
虽然每一句话都清楚地听见了,冷飘水却无法回答。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正在他体内蔓延,从脚底一直到头顶,令他全身发冷,知觉尽失。
怎么样才叫珍惜?冷飘水并不知道,他从未想过好好地、很努力地去珍惜某样东西究竟是什么感觉。而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种想永远保有某个人的强烈,那种想一辈子珍惜却注定要失败的无奈。
冷飘水沉默了。老婆婆在一旁看着,虽然有些疑惑不解,但或许是察觉或感受到那么点不对劲吧,不再说什么,悄悄端起汤药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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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候越来越冷,柳绿杨却越来越沮丧。她几乎把老婆婆和老爷爷所有的衣物都缝补过了,有许多甚至绣上了复杂的图样,所以她现在终日无事可做,闲得老想掉眼泪。
好寂寞啊,柳绿杨想。在情剑山庄里她也总是一个人,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即使纤云小姐和娟儿只能偶尔陪陪她,她也还有刺绣可做。
不能刺绣的她什么都不是,这种感觉令她非常厌恶。
终于有一天,逐渐累积的沮丧超出了极限,她对着坐在桌前喝茶的冷飘水喊道:
“我想刺绣,给我丝布和针线。”
冷飘水挑起眉转头,只见她强忍泪水故作坚强,那神情教人不舍,他却仅是面无表情。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该让自己太累。”
柳绿杨看着他。
“你怕我死吗?”她问。
冷飘水不语,但扬起眉怒视她。
“我真的会死,再不让我刺绣,我很快就会死去。”柳绿杨接着说,继而撇开头。
那是威胁?抑或只是愤怒中说出的傻话?冷飘水不清楚,看不见她的神情,他连猜测假设都不敢。
但是他也气恼,气她为何能将死说得如此容易,当他开始留恋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难道她脑中想的就只是刺绣和死亡?
冷飘水想摇晃并询问她,然而见她低垂着头坐在床榻上,整个人仿若仅有躯壳没有灵魂,他知道自己终究会让步。
他会给她那该死的布和针线,只要她别再以那样的表情说出那样的话。如果她肯笑一笑,或许他甚至愿意替她去取天上的月亮。
厌恶自己竟有这般可笑的念头,冷飘水倏地起身朝屋外走去。而注视他背影消失在眼前,柳绿杨强忍的泪水也跟着落下。
他果然一点也不在乎她,竟这么不理不睬径自离去。
哭累的她睡了又醒,屋内已逐渐被夜色笼罩,而他还未回来。孤单无助的情绪令柳绿杨慌张不安,她有强烈的冲动想趁这个机会逃开,即便是冻死在陌生的街巷,总好过过这种被困的日子。
就在她即将被自己说服的当儿,木门被推开了,一身白衣的冷飘水走了进来。他点燃油灯,柳绿杨看见他黑发上有点点白雪。
连平地都开始飘雪,显见寒冬已近。
“为什么不点灯?”冷飘水开口问道,柳绿杨这才感觉到阵阵寒意,她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惹来冷飘水蹙眉凝视。
之后他将一包东西扔给她,转身在桌上又燃起一盏灯,将它搁在一张椅子上并拿近她身旁。
“这是什么?”看了看膝上的那包东西,柳绿杨抬头问。冷飘水则是盯着她瞧,不答反问。
“你又哭过了?”
“因为你半句话都不说丢下我就走了。”她撇过头细声道。
“是你说要布和针线的。”
柳绿杨眨眨眼睛,在察觉他的意思后诧异地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