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喊,果然起了些作用,一群街民慢慢又静了下来,个个都把目光集中在那个开口说话的人身上。
“喂!这位年轻人,”有人说话了。“你看起来像读过几年书的样子,应该是识得几个字吧?不如就由你来告诉我们这告示上究竟写些什么,我们知道了也好开始忙自个儿的事情去。”
这个提议一出现便获得了大家的赞同,那位被委以重任的年轻人一时之间成了大家注目的焦点,颇觉不好意思地搔着头,还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既然受到大家的拥戴,在下我就——”
“啪”地一声,一双草鞋击中了的他头。
“别在那儿咬文嚼字的,你爷爷我可没闲功夫听你说书唱戏啊!书呆子。”一位砍柴的壮汉咆哮道。
众人都笑了,书生颇为生气,奈何是敢怒不敢言,只得撇撇嘴,回头看了看告示,转身把上头的“圣旨”对在场其它人复颂了一次。
“喂!”又一只草鞋扔了上来。“你唠唠叨叨念了一大串是什么意思?好好解说一下嘛!”看看草鞋的样式和大小,应该又是刚才那位砍柴的仁兄。
书生模着被击中的头,咬着牙开始解说皇上命人四处贴出的告示内容——“告示上是这么说的:长安城雕刻名师江寓帘之女江青璃,悉心服侍卧病在床的母亲多年,无怨无尤,其心可佩,是一个坚守妇德、贞洁不容怀疑的好姑娘。圣上亲颂诏书收为义妹,并婚配前朝中大臣楚君逸为妻,特以此昭告天下。所有的内容就是这样了。”
“哦——”大伙儿都明了了。
***
江青璃守丧期满,楚君逸以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将她迎娶进门。
由于新娘是皇上义妹,婚礼自然马虎不得,“银月山庄”难得地大宴宾客,宫中权臣和达官显要纷纷携贺礼前来道贺;山庄里一时之间贺客盈门,所有的仆人都出动了,个个都忙得马不停蹄似的,却也只能勉强应付。
楚君逸向来不喜热闹铺张,在这种情况下却也不得不挤出笑容穿梭于贺客之间。
接受了无数的祝福和贺喜,也喝下了一杯接一杯的喜酒,直到星月满空,宾客尽散,楚君逸亦已步伐不稳,精神涣散了。
“对不起,嫂嫂,三哥平常很少喝酒,一下子喝了这么多,好象『有点』醉了。”
楚梦月带着歉意笑着对江青璃说,此刻楚君逸正由聂平扶着往床上躺。
“居然在洞房花烛夜醉得不省人事,实在——”聂平看着在床上酣睡的楚君逸,皱着眉连连摇头。
已经揭去头巾的江青璃双颊微红,微笑着对他们说:“都是为了我,『银月山庄』才必须这么大费周章宴请宾客,我知道他——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
“我说过,为了你,三哥什么都肯做,尤其嫂嫂你现在是皇上的义妹,婚礼又怎么能随随便便、草草了事呢?”楚梦月调皮地伸伸舌头。“托嫂嫂的福,山庄才能这么热闹,你知道吗?有许多大臣带着他们的公子一块儿来,其中有几个还真可以说是气质优雅、风度翩翩呢!”她说着看了聂平一眼,聂平则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有你喜欢的人吗?哪天我来告诉你三哥,让他替你牵牵红线。”江青璃笑道。
“这样岂不是羞死人了?女孩子家怎么能先开口说这种事?你说是不是?聂平?”
楚梦月忽然问。
“啊?什么事?”
聂平哈欠连连,明显地根本没听见她们说些什么,楚梦月不禁气得撅起了嘴巴。
这一切全看在江青璃眼里,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你们先回房休息吧!他——”她看看已然熟睡的楚君逸。“就交给我来照顾吧!”
聂平点点头,和嘟着嘴的楚梦月一道走出了新房。
江青璃轻轻掩上房门,看着床上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孔,再看看自己一身的鲜红嫁衣,很难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而非梦幻。
一夜之间她洗刷了冤屈,由不贞不洁的坏女人一变而成为皇上的义妹;众人不再对她指指点占,鄙夷与猜测变成了谦逊和笑容,而这一切,全是她的丈夫委屈了自己去替她求来的。
他厌恶宫中虚伪的生活,却为了她主动进宫;他痛恨攀附权贵,却为了她向圣上开口请求;他是一个重原则的男人,却肯为了她去做那些违背他原则的事,想起这些她总忍不住想哭。
近来她的心境已经慢慢地趋于平静了。
她接受了母亲的死,也接受了自己与楚君逸的情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感觉事情逐渐朝正确的方向进行了。
一直到今日与他行过礼,进了洞房,揭了头巾,在他对她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的剎那,她忽然发觉自己是如此强烈地爱着他,与他成为夫妻仿癈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似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想着近日来的一切,江青璃终于露出了释怀的一笑——娘!您可以放心了。女儿没有嫁入柳家,却寻得了生命中真正的至爱,从今而后将伴随他身边,朝夕相依、祸福与共,直到人生的尽头。娘!您真的可以无牵无挂地到爹身边去了……她在心里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床上的楚君逸忽然坐了起来,神情慌乱地四处张望,直到看见朝他走来的妻子才恢复过来。
“我——”他闭了闭眼睛,然后露出笑容。“对不起,我居然睡着了——”
“你只是太累了。”她在他身边坐下,伸手轻抚他的额头。“怎么了?做了恶梦吗?”
他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一吻。
“梦见你被抢走了。”
“我?被抢走?”她愕然。
“嗯,就在成亲那天,被一个蒙面人带走了。”他说,又吻了她的手。
她楞了半晌,随即咯咯笑了起来。
“你在说笑对不对?这种梦——太凑巧了,怎么可能——”
“是真的,所以我才吓得惊醒过来。”他的神情的确不像是说笑。
“吓醒了?”她微笑。“这么害怕失去我吗?”
“刚开始是真的非常非常害怕——”
“刚开始?那后来呢?”
他叹息,拉她倒向他怀中,把她紧紧锁在双臂之中。
“然后我忽然想起来了——”他吻她,开始动手解开她一身繁琐的衣裳,并在她耳际低语。“那个蒙面人不就是我吗?除了我,还有谁能从我手中把你带走?”
***
“实在很抱歉,柳公子。”王县官正对柳文信陪着笑脸。“我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关过你。可是对方是楚君逸,长安城里除了当今圣上,恐怕还真没有人敢得罪他,他要你待在牢里,我又哪里敢擅自做主把你放了?”
“你收了我娘的钱却让我在牢里窝了这么久,这算什么?”柳文信气极了,但碍于对方怎么说也是个地方父母宫,他的态度也不敢过度张狂。
“我收了柳夫人的钱,让你在牢里吃好的,睡好的,我可没有食言啊!当初我也只答应柳夫人做到这个程度。”王县官一脸的贪生怕死样,他宁可得罪柳家,仿癈也不愿惹上楚君逸。
柳文信狠狠瞪了他一眼!哼!这个狗官,拿了他母亲一大笔钱,却只能给他一些鸡鸭鱼肉吃,这算什么?他还不是一样在这鸟地方窝了几天?真气死他了!算了,现在想这些做什么?他已经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该想想怎么“回报”姓楚的那家伙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