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你这是什么话!马二哥,难不成我们这冷鹰堡里还有好人?咱们是山贼啊!兄弟。”乔老三反击了,屋里的笑声更加响亮。
苏苏意识模糊,她好像听见很多人在说话,眼皮却重得撑不开。为什么那些声音都这么陌生?她模糊地想。那种奇怪的语调让她在半昏迷中耸起了眉。
“好了,你们想把她吵醒是不是?这么大嗓门说话。”开口的是冷剑英,他到今天才知道男人也是多嘴的。打从那个管理马匹的家伙走出这个房间,就陆陆续续有弟兄挤进来观看他捡回来的这个小东西,到现在甚至已经换过三批人了!
“吵醒了不更好?这样咱们才能问出她打哪儿来的,干嘛打扮成这怪模样。”有人笑着说。
“该问的当然要问,但总得等她恢复了体力再说。马总管说过她需要静静休息,你们这么一句接一句的,她能休息才怪了!”没人知道那管理马的姓什么叫什么,后为因为他懂马,担起了管马医马的工作,大伙儿于是便喊他马总管了。
“不过她的样子实在奇怪,和我见的女人一点也不像。”又有人说话了,语调透着纳闷。
“我呸!你这辈子除了仙儿还见过几个女人啊?真是笑话了。”屋里又响起笑声,冷剑英只能蹙眉又叹气。
“你们够了没有?”他说。“再这么吵闹,当心把寨主给吵来了。”
这句话颇为有效,大伙儿嘀咕着全走了出去;片刻,小房间里只剩下冷剑英、仙儿和躺在床上似醒的苏苏。仙儿低着头倒了杯水,缓缓推到冷剑英面前。
“喝水,二寨主。”
冷剑英朝她笑了笑。
“我不是什么二寨主,不是说过要你别这么喊我的吗?”
“可是——”仙儿头垂得更低了。“我——我已经习惯这么喊你,而大寨主他——他也说没关系。”其实是她不晓得该如何称呼他。她只是个孤儿,十岁的时候被他捡来这儿,就一直服侍他们兄弟。以前她称他们大主人、二主人,如今他们一个是寨主,她对他的称呼于是也改成了二寨主。
冷剑英挥挥手,笑着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随你吧!大哥不在意就好。”他说。“不过在其他弟兄面前你可别这么喊,毕竟这寨里只有一个主子,懂吗?”
仙儿点头。
“我知道了。”她顺从地轻声道。
冷剑英又朝她笑笑,接着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她怎么样了?有没有醒来过?”他问。
“没有。”仙儿摇头。“不过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总是翻来覆去的。”
“你看她真能醒过来吗?换做是其他人,穿这么单薄在雪地里只怕早就冻死了,她——”
“我想她会醒的,她的气挺足的,马总管也是这么说不是吗?”仙儿抬起头。“二寨主,你——很担心她是不是?如果她真的醒不了,那么——”
“说不上是担心。”冷剑英笑着打断她,他实在是个很爱笑的人。“不过她是我捡回来的,我当然对她感到好奇。告诉你,仙儿,大哥怀疑她大有来头,否则怎么能闯进冷鹰堡?这些疑惑只有等她醒了之后才能得到答案,我当然也急了。”
他话刚完,床那头就有了动静;冷剑英和仙儿不约而同地都往那儿靠了过去,紧盯着床上那张小脸,动都不敢动。
苏苏这回眨了眨眼,视线由模糊渐渐转为清晰。等世界不再旋转,她面前出现了两张脸,两张带着兴奋与好奇的脸,一男一女。
苏苏清了清喉咙,发觉自己并未丧失发音功能,于是她把想说的话清楚地说了出来——”
“这里是中影文化城吧?你们在拍的是‘包青天’还是‘七侠五义’?”
“春假旅游成恶梦,车子全毁人伤亡。”
A大××系一年级学生随车坠落山崖,造成司机等十人死亡及二十多人轻重伤,另有一女学生失踪,警方目前正在山区极力搜寻她的踪迹。以下是伤亡及失踪名单……”
手抚着报上斗大的铅字,魏莺不由又流下两行伤痛欲绝的泪,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倒转!她多么希望她没有让女儿参加这个活动!现在出了这种事,死的死,伤的伤,苏苏却失踪了!她的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这叫她情何以堪?怎么平静得下来?
妻子的悲伤,苏基远都看在眼里,而除了好言安慰之外,他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何尝不伤心不难过?背着妻子他也不知道掉过多少眼泪了,但那又唤得回女儿吗?
都怪他,要女儿学着独立学着勇敢,硬逼着她做不爱做的事!一想起这点,苏其远真想一枪轰掉自己的脑袋。
幸而他已不再配枪,眼前的状况也逼得他非得成为两个人中较坚强的那个。他不能倒下,现在不能,魏莺需要他,这个家也需要他。
苏其远强掩悲痛,叹口气朝妻子走去。
“别再哭了,伤身子啊!苏苏也不希望你这样。”他的手揽上她的肩。
魏莺哭倒在丈夫怀里。
“噢!其远!其远!我受不了!想到她一个人孤单地躺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她会怕的,她是这么娇弱的一个孩子。天啊!为什么不让我们找到她?如果她——如果她真的已经去了,也应该回到我们身边,让我们好好替她善后——”
她突然推开丈夫,抬起头向他寻求保证——“不,她还活着,苏苏还活着的是不是?如果她真的走了,我会有感觉的,我一定会有感觉!她——她是我最宝贝的女儿啊!”泪水又滑下她的脸颊。“怎么办?其远,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们什么也无法做,只能等待。”苏其远虽然不愿意,却也只能这么说。“不要想这么多,阿莺,从昨天到现在你几乎不曾阖过眼。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没等苏苏回来你已经累倒了。”
“她会回来吗?会吗?”魏莺啜泣。“别骗我,告诉我实话。”
苏其远表情哀戚。
“我不知道,但我们必须要有信心,我们要想着她会回来。”
尽避如此安慰自己,他们夫妻俩心里其实都明白女儿回来的机率简直微乎其微。车子从路上翻下山崖,车身几乎解体了,死了那么多人,幸存着又多半受了重伤,失踪的苏苏又能有多幸运?
魏莺抹抹眼泪,叹气道:
“你也该好好睡一觉,昨天到现在你忙里忙外比我累多了。”
苏其远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怎么睡得着?是我逼着苏苏去登山,是我害她——”
魏莺捂住丈夫的嘴。
“不,别这么说。会发生这种事也是命中注定的,全是命啊!”她埋首丈夫怀中,两人全心祈求着女儿的平安。是的,纵使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该放弃,他们必须相信她会归来,她会归来!
苏苏脸色苍白,她很骇怕,因为眼前的一男一女显然对她的问题感到疑惑。那女的甚至还反问她什么是“包青天”和“七侠五义”。
难道——难道这里不是中影文化城?他们不是在拍古装片?就算这样,他们也应该听说过包青天,这出连续剧的收视率那么高,在台湾,还有人不知道惩奸除恶、大公无私的青天大老爷吗?
“你——”苏苏鼓起勇气指指那个男的。“你——”又指指那个女的。“如果不是拍戏,你们——你们两个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那一男一女对看了一眼,然后那个男的笑着对她说:
“你说咱们穿得不对,我们还觉得你的衣裳奇怪呢!已经飘雪花儿了,你穿这么点东西就在雪地里走,哪儿称得上正常了?还有,漂亮的花鸟不绣,偏偏在衣服上绣着只怪兽,裙子就像给剪去了一大截似的什么也遮不了。你倒说说看是你奇怪还是我们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