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爱上了这个稀奇古怪的姑娘了。
虽然,他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第九章
翌日清晨。
肩膀被重物击中的疼痛惊醒了丛杰。
“起来!”
他睁开眼,一把锋利的刀子正架在他颈子上。
一手捏着胸前的被子,温喜绫披着一头散发,浮肿的眼里饱含泪水,全身激动得猛打颤。
这真是她活了十九年来最糟糕的一天!相较之前在小旅店被他照顾的尴尬狼狈,至少当时她的衣着还是整齐的。
这条死大虫对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的手她的脚怎么都给涂上那么俗艳的红?胸前这块绣得花花绿绿、连擦脸都嫌小的布,又是谁给她绑上的?昨夜除了一个荒诞的梦,她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喜绫儿,把刀放下。”
“你这死大虫!”她扫视过他赤果的上半身,气得直抖。
看她一副想剁了他做叉烧的模样,丛杰忍不住哀叹。
昨晚才弄明白她的心思,还以为今天至少会是美好的一天,没想到竟是误会的开始。
只怪昨晚在迎香居里遍寻不着她的衣服,而他的衣服也被吐得一团糟,于是他只能打着赤膊,把裹着被子的她偷偷模模给拎回酒楼。
秋天深夜,冷得人直打哆嗦,虽佳人在抱,却根本是件苦差事。回到酒楼,他累得倒地就睡,根本没想其它的。
丛杰再次拍了下额头,眼前乱七八糟的情况,让他根本无暇在意温喜绫的刀子几乎就快划破他的脖子。
“死大虫,亏我那么相信你!”她怒吼,泪水几乎流下。
“你忘了你昨天跟谁走了?”他说,她又哭又气的模样,真惹人怜。
“不是你做的?”她退了一步,忽又握紧了刀子。“那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你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他叹息,也不怕她突然撒蛮,便起身抽走她的刀子。
温喜绫没反抗,只是怔怔的望着他,隐约想起昨夜那个怪梦。
早该知道不会是大虫做的,是她惊吓过度,才会脑袋不清楚。温喜绫拭掉眼泪,说不出心底那种转折起伏,所有讨厌紧张误会忿怒的情绪都在一瞬间瓦解崩塌,让她几乎站不稳。
她打从心里一直相信他的的。
“是你带我回来的?”她不自在的把被子往上扯,别过脸去,绯红的脸庞更添小女儿娇态。
“是啊!你这傻丫头,她们把你弄成这样,准备议价卖人了。”他刻意用那女儿家的称呼糗她,见她竟没生气,丛杰笑了。
以前怎么会觉得她很难搞呢?原来她的心思也没那么难猜啊。
“把刀给我。”她突然说。
“我已经帮你把她们打得落花流水了。”
“谁要你帮!我好手好脚,非自己来不可!”她满心不高兴,不愧是温喜绫,误会一澄清,脑子里想的全是要如何讨回公道。
这种奇耻辱大辱,算是生平之最了,此仇不报,她还是喜绫儿吗!
包不能原谅的是,竟让她误会了大虫,还差点杀了他。
“大虫,把刀给我!”
“不给。”他皱眉,把刀压在下。
“给我!”蛮脾气一来,谁都拦不住,身子也不遮了,她扑倒丛杰,硬要抢回刀子。
“喜绫儿,这儿可不是卓家,不许你胡闹!”他大喊。
“才没胡闹!把我弄成这样,比让我跟只公鸡拜堂还要可恶!”
“跟公鸡拜堂是你心甘情愿的,我当时怎么拦你都不理我!”
“大虫,快给我!不然我把你当拜堂鸡,宰了你!”
一声怒吼破空而来,在此同时,房间门栓应声断裂,丛杰急急把温喜绫护在胸前,用被子覆住她的果背。
由一个老人为首的三男一女跳进房来,当他们撞见压在丛杰身上、半果的温喜绫时,老人张大嘴巴,似是被人封住了大穴,僵在门口无法动弹。
另外两名年轻男子的表情差不多也是这样了,比起丛杰与温喜绫,他们好似受到了更恐怖的惊吓。
唯一女子则红着脸迅速拉住那两个男人往外面走。
“红豆儿!”其中一个男子抗议着。
“你……你跟一只鸡拜堂?”那老人惊得连话都说不全,望向温喜绫。
正要反击的丛杰看着老人呆滞的脸,突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温喜绫挣扎着从他胸前抬起头,看到老人,一声惊喘,突然捂住脸。
“老头你怎么会在这儿?”温喜绫大喊。
生平第一回,她无法正大光明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突然间,她又想喷泪了。这一个多月来,大概是她眼泪最不受控制的一段日子,但眼前不是伤心,是因为丢脸啊。
虽然过去十九年来她总是跟父亲不对盘,可离家飘泊的这段日子,吃苦挨饿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他。
可是可是,再怎么想,也不该是这种情况下见面啊!
“你们……”温海指着她,又瞪着丛杰,表情扭曲。
“不是你想的那样!”推开丛杰,她沮丧的坐倒在地,欲哭无泪。
呕啊!咳血啊!所有背到极点的事全在今天早上撞在一起,连带把她向来简单的思路与想法搅成了一团烂泥,完全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小子你讲清楚,我女儿到底有没有跟公鸡拜堂?”
温海盯着丛杰,从他那一头乱发,到那副肌理分明的壮硕身子,能收进眼里的通通不放过。
女儿!接收到这两个字的意义,丛杰错愕不已。
“喜绫儿她?”
“我爹啊!”她嘴角一垮,像崩溃了,突然放声大哭。
她哭这一切的乱七八糟,哭她从昨晚就开始衰神上身,哭她十片指甲被弄得俗艳,更是替衰到家的丛杰哭,哭他不知又要如何被误会了!
从来,他的女儿遇到事都是顶嘴反搞耍流氓,哪见她流过一滴泪!今日却哭得这么伤心,温海被吓得坐倒,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哭得那么凄惨,哭到让在外面等待的两男一女也冲进房来了。
一见到好友梁红豆,温喜绫的眼泪喷得更凶了。
早在温喜绫跟方昔安离开的那一晚,温海就后悔了。
人生里的事儿真是不比较不行;相较对子女牵肠挂肚的难受滋味,养个老姑娘被街坊邻居笑一辈子,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后悔也来不及了。接到方昔安从扬州寄来的快信后,温海便日夜数算着日子,却是怎么也等不到他的喜绫儿。
他急得直发愁,不得已,终于拉下脸去了一趟阜雨楼,把梁红豆夫妻俩跟干女婿佟良薰都找来商量。四人经过一番讨论,决定沿水路北上各大城开始打听喜绫儿的下落。
就这么巧,四人才在这镇上落脚,就听闻昨夜有人大闹迎香居,于是便循线追来。
在门外听到女儿曾经跟一只公鸡拜堂已经够令人震撼了。又亲眼见到两人衣衫不整的抱在一起……温海始终一脸呆茫,显然受到的惊吓不小。
还是梁红豆最镇定。她先赶走众男,带着温喜绫整好衣裳,又特意弄了一桌拿手家常好菜,上了餐桌,尴尬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再见到久违的亲人与朋友,还有眼前让人食指大动的佳肴,温喜绫终于破涕为笑。见她食欲甚佳,显然已回复往日水平,丛杰也放下心来。
在众人询问下,他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唯独略过小旅店和昨夜那一段。
“真的跟公鸡拜堂呀?”听到卓家那一段,让梁红豆差点掉下筷子,满脸不可思议。
温喜绫剥着虾,只空出一根手指指向丛杰。
“问他呀,我没空。”
看她埋首碗里又吃起来,众人皆吊了个白眼,只有丛杰微笑着,凝视着她的眼底,满满的全是包容与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