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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江山爱娇颜 第4页

作者:常欢

上苍开了他多大的一个玩笑!他的心是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泉涌至最高处,而后笔直落下,这其间,他连个东西都握不住。

为此,狄无谦几乎要认命地相信,从此之后,他那波澜不兴的心湖,注定要承受那再也无法平复的暗潮汹涌了!

鞭炮声响得更炽烈了,红毯两端的人潮,跟着夜色的来临,也慢慢散尽了;然而,在枝头悬挂的串串灯笼下,一个被嫣红灯火拉得笔直的影子,仍俏生生地立在彩带之中。临近黄昏时加大的细雨,早转为若有似无的飘雨,但在曲珞江手里,仍旧握着一把墨绿色的绸伞。

从郢州到狄家堡,整整两个月过去了,直到今天,她才真正走进了堡内。之前,她一直在狄家堡南边牧场所有的铁矿区帮忙,因为牧场里没有其他丫头的缺,这个连一般男子都不愿做的工作,曲珞江却做了。在栖枫山,她本来就是吃苦惯了;隐没了曲家千金的身分,终日在牧场的打铁房里,忍耐着高温的热度,一次又一次鼓动着风箱,冷眼凝着一块块的精铁熔化,而后在敲敲打打声中,被铸成一把一把上好的兵器利刃。

日复一日,她所等待的,就是能正式进入狄家堡。牧场的何总管很赏识她,而狄家堡从不苛待努力的下人,走进固若金汤的堡内,是迟早的事。

在那段日子里,每天能让她松下心,莫过于黄昏时走出闷热的打铁房,翘首看着那染成金黄色的狄家堡。

靶谢这位清黎郡主,为了做好这一次的大典,就在五天前,她被何总管调进了狄家堡,让她省下不少留在打铁房的时间。

收下伞,几滴水珠滴落在她衣袖上,曲珞江回过神,被调进堡内。这样的生活不同于时时必须忍耐再忍耐的牧场矿区,也异于事事都要自己独立自主的栖枫山,更有别于处处被人小心伺候着的曲家深院。

午后的热闹印象她仍铭记在心。在她素来俭朴的生活中,几乎从没碰过这么大的排场,面对这太过炫烂的变化,曲珞江心里自然有些难以适应;尤其今日午后,她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观察狄无谦,那是她连想都没想过的机会……

她是被调派去服侍朱清黎的众多丫头之一,那时位置就在狄无谦的斜方。第一次,她面对面地把那个男人看得一清二楚;她虚假地做着笑容,把所有的激动情绪全隐没在微微打颤的薄唇里……

曲珞江极力回想着她观察到的一切,同时敏锐地察觉到那属于自身的孤独感,如暮色般渐次围上了她……

“你在这儿做什么?”没等她有所发现,背后传来冷漠的声音。

沉默的眼光锁在背着他的女孩。狄无谦原来是到这儿好藉以避开他不想、也不愿去面对的人与事,却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一个丫环。

曲珞江忙转过身子,一回头,脸上表情全僵住了!她想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撞上狄无谦。他身为堡主,应该非常忙碌的,怎么会……

曲珞江不着痕迹地垂下头,垂首行礼。

“回堡主的话,奴婢什么也没做?”她微微屈膝,极为恭谦地福了一福,才抬起头。

大部分的丫头看到他,不外乎都是两种反应——不是过于尊敬,就是不安,但这个丫头没有。当距离更近,狄无谦这才看清楚,女孩骨子里的勇气比他想像中的还多,映在红灯笼底的脸蛋,有着属中上之姿的美颜,没有强做而出的自然,只有一个“静”字可说。

约莫是随风斜吹飘洒的细雨之故,她脸上仍沾了些水珠。尽避灯火在她脸上摇出模糊梦幻色泽的晕黄,但狄无谦仍旧瞧得出,那带着微微疲惫的脸上很清瘦,瘦得近乎没有血色。这样单薄的脸蛋,应该是注定让男人一见心疼的,偏偏那对偏向琥珀色的瞳孔里,完全没掺杂任何情绪,完全否定了这女孩原该柔弱的气质。

“你是哪个牧场调过来的?”愈是瞧着这个女孩,就愈显出那细得不堪一折的身材;狄无谦拢起眉心,狄家堡从不虐侍佣人,身为主子的他,仿佛在她的瘦弱中看到了自己未妥善照顾仆役的疏失。

明知这种责任感真是来得没道理,但还是把狄无谦弄得很不舒服。

曲珞江的手在袖内交叠握紧,深呼吸之后,她从容不迫地回答:

“回堡主的话,奴婢从南边牧场调过来帮忙。”

“之前呢?你在哪个地方待着?”

“矿区。”

没有卑下,没有讨好,更没有拖泥带水地交代了一大堆,狄无谦从不知道女人说话也可以这样简单潇洒;那种特质是他为人最欣赏的,可是如今突然在一个狄家的陌生佣人身上看到这点,而且还是个女子,不由得让狄无谦的注意力又放了几分。

垂首的曲珞江让狄无谦瞧不出任何可探知的线索,反而透出了几分疑惧戒慎,莫不是之前的那分俐落令他印象深刻,狄无谦会相信自己看错了。

“你在矿区做什么?”他温和地问。

“熔铁。”她抬眼,静静地回答。

那种连男人都嫌苦的差事,何总管怎么可以让个小丫头帮那种忙?

仿佛在不能抗拒的情况下被人狠狠掴了一掌,那没道理的责任感也突然因这简单的回答而生出万马千钧的力量,一举把狄无谦给惹毛了;事后,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变得如此暴躁易怒。

怒气勃发的同时,他发现这女孩漠然的瞳孔里仿佛安上了磁石,冰凉透心之余,同时也把他整个人锁得牢牢的。

“那个工作不是个小女孩该做的。”

“奴婢已经做了一个多月了。”她回答,在狄无谦脸上出现的那丝不豫,令她颇感意外。

听出对方的不在乎,他的视线移向她置于伞柄上的另一只手,那绝不是一只可以用滑腻润美来形容的柔美;在她手背上,几脉较粗的血管隐隐可见,更有几道方向不一的疤痕浅浅地在上面分布着。他敢打赌,翻过面来,也绝对不是柔女敕得可以掐出水的掌心。

这些伤,都是在矿区受伤的吗?他的眉心下意识黏得更紧。

“看来,你吃了不少苦头。”

“奴婢这点小伤,无妨。”一般女孩会羞涩地把手藏起来,然而她只是淡漠地跟着他的视线看过自己的手,口气也没大多变化。

狄无谦点点头。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一双手,才真正配得起她毫无情绪的容颜。

能用这样冰凉的态度观世,她的过去,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磨难,

“你叫什么名字?”狄无谦的眉心揪得更紧。

“唤名珞江。”

“你的姓呢?”

“没有,奴婢就叫珞江。”她眼神一闪,没把本姓告知。

“我以为每个人都该有个姓氏才对。”他涩声言道。

“珞江自小便由师父抚育成人,所以没有姓。”

师父?

突然地,狄无谦捏住她的手腕,他微微施力;以曲珞江的功力修为,要在此时挣月兑他并不困难,但她没有对此倏然的举动,她并没太多意外,她早知道,对方的的头脑并不含糊,他在试验她,所以她让身体跟腕上的剧痛屈服,痛得弯下腰来。

若是连这一点痛都不能忍,她将来凭什么带走七采石?

女孩眼底的困惑和脸上的痛楚真实地牵动他的感受。这丫头真的不会武功?下一秒,狄无谦松开力道,却没放手,同时,牢扣在掌心里那极为骨感的小手,摩挲着那堆因长年工作而微微隆起的小茧和粗质的肤触也不是假的。

曲珞江极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却不敢做得太明显。这样的接近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且危险的,尤其他紧扣的大拇指,正一遍遍对她的过去做着锐利的检视和触模,几乎让曲珞江随时会失控地掴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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