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干爹为她筑的梦想才是真实的!
“在狄家,是我第一次扮演自己。虽然名字不是自己,妆上的脸也不是自己,但却是完完整整,没有做作,也没有虚假的唐璨。”
她慢慢地说着,像要表白什么,带点慎重,又有些警戒;她长于演戏,但并不擅解剖自己。
上方有半晌的不吭声,武天豪贴着她的脸不再微笑,凝重的神色及至指尖触及她发际额边的那道疤痕才缓缓淡开。
“我知道。”武天豪仍在感觉那凹下的一条小痕,想起当时在马房外,她将手覆在额上时,那坚定而且完全没得商量的眼神。
“天豪?”
“嗯。”他搂着她,“那时候你不该忍的,不该这么勇敢,不该跟我说那种自暴自弃的话。你就是把自己扮演得太好了,不哭不闹,不怒不叫;你的深沉……连即安都感觉到不对劲!”
“他?”
“不要看他总是聒聒噪噪地没半点分寸,事到紧要关头,他看事情比淮都还雪亮。”
“他也看出我的不对劲?”庸璨拨弄着帘钩,有些心惊胆跳。
那么,自己能得手是幸运了?如果天豪没有为她捡鞋,让她意识危机而紧急撤离,她会有多少机会?
但如果不是你,我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离开狄家,是你逼我逼得太紧,不能怪我——她心里想为自己辩驳,无奈却开不了口。
靶觉在伤痕上移动的手指变得僵硬,唐璨捂住嘴,依旧是沉默。
在她的戏台子里,一开始就注定是没有梦的。
风……还没有把落叶给吹散尽吗?风……还没有把她的心给吹冷透吗?
有没有那种发展的可能,让他们对彼此都彻彻底底地绝望?
“记得咱们相遇的那一天吗?”忍着那股难受,她软言问道。
“嗯……”武天豪避开她浓厚的发香,含糊应着。
“云聚散,月亏盈……”她仰头背着他咬牙一笑,含泪把她的心情明示。“海枯石烂古今情。鸳鸯双影江南岸,肠断枯荷夜雨声。碰见你的那一天,我忽然……才明白了那种心情。”
武天豪再也无法言语;那短短几句词,已把她的心意婉转道尽,她——直有的骄傲、她一直不说的深情都坦白了。
“是不是很傻?”见他仍沉默,唐璨吞下喉头的硬块。
“不!”
你傻!难道……我就不傻吗?璨璨!璨璨!他心里在狂喊,下意识地把怀中的唐璨搂得更紧。
“你以为我是始乱终弃的那种人?”
“不!”她摇头失笑,笑容带点悲凉,“只是……很多事情,是由不得你和我做主的。”
“我只有一句话——嫁我!任何事,我们一起担!”
“我不能,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说。
“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她心里大叫着,在他面前,却只垂首拨弄着裙摆,“不怎么样。”她说。
“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璨璨!”
“不行!天豪,这是我自己的事,你答应过我不问的!”
“那要什么才算是我们的事?”他低低地喊叫出声,带着受伤的尊严,“璨璨,我己经放开一切了,就是为了等你一句话!”
“对不起!对不起!天豪,我真的不能,我没有机会再错第二次!”她愁苦万分地叫道。
“既然这么没有把握,为什么不能让我帮你?”他再度逼问她。
猛地,唐璨用力推开他,跳下床,她直视着窗外潇浙浙的雨滴,咬着唇倔强地不说话。
“璨璨!”他终于吼出声,总是轻环着她的手不再温柔,而是开始摇晃她,“说话!你说话,不要净拿沉默对着我,我没这么好打发!我要帮你,我要帮你!你听到没有?”
“因为我再也输不起了。”自他的摇晃中惊醒,她悲哀地盯着他,很是惨淡。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落在他黝黑的手臂上,几乎烫伤了武天豪。
来不及去盛接,接着另一颗泪珠又跌碎了下来,摊流在他手背,开成一朵凄艳绝美的花。
武天豪从来没看她哭过,璨璨藏在深沉性格下那不服输的骄傲和倔强是不允许她这么做的;如今她却哭了!哭得这么无声和压抑,哭得这么无助和痛苦……
“我没有勇气再去赌了,我输过一次,很惨,几乎让我羞愧得要自杀;可是事情没成功以前,我绝不能死,也绝不能放弃……原谅我,天豪!请你原谅我!”
“至少……-……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他吓到了,拥着她的手虽微微颤抖,但他仍不放弃逼她坦白。
“你能答应我不插手吗?”
武天豪点点头。
打开包袱,唐璨颤抖地抽出一块小小的帕子。
打开那块手绢,令武天豪惊心动魄地看见,洁白绢子中央那凝成暗色的血迹,以及中央那截枯骨,枯骨上是枚镶着翠玉的戒指。
“这是——”
“我干爹的,他们毁了杨家班,把他带走,给关在牢里,逼我去偷狄家的七采石赎人。头一回,我不信邪,仗着自己有点功夫底子,心里又牢记着地牢的出人口,我成功地闯了进去,然而却扑了个空。他们早把爹换了地方,我此举无疑是蔑视他们的威胁;于是他们砍下了干爹的小指头,差人送来,就是警告我别轻举妄动。”
她喘口气,定了定神,又继续说道,“他们太狡猾了,我不得不照着做,你不知道当我看见这条染血的绢子,心整个都碎了!他们居然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干爹……他根本不需……不需要受这种罪!”话到最后,她掩着脸泣不成声。
“他们是谁?”武天豪咬着牙,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要帮她,就绝对不能受她心情影响。
“曲家,野州第一首富。对狄家堡跟朝廷交易时所获得的优厚利益,他们早就想联合江南一带的富贾,取而代之。”
“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跟他们有什么瓜葛吗?曲家大费周章地抓走你干爹,逼你取石,这说不过去。”
“他们以为我办得到。”对这答案,唐璨拭去泪,忽然连连冷笑,笑中甚是轻侮。
“你的确是办到了!”
“想知道什么原因?天豪,我知道你一直想问我,一个普通戏子怎么会易容术,又怎么会有武功底子?这些怀疑藏在你心里有多久了?你从来不问,这又是为什么?”
他定定看着她,“你该知道的,我不问,是要你亲口告诉我。”
她垂下眼,又出现那种充满侮蔑的笑。
“因为我是唐阿喜的女儿。天豪,听过这个人吗?十年前偷遍大江南北,来无影去无踪的。妙手神偷,唐阿喜——”
“唐阿喜!”他惊讶地重复。
她点点头,表情木然,“我是他女儿,跟了他八年,那时年纪虽小,但易容术这把戏根本难不倒我。我的武功也是他教的,学不好,他就叫我记在心里,要我日后背着人拿出来常常练;这些东西,他在断气前,尽数都教给了我。”
武天豪不敢出声,他清楚要她挖掘出往事,是件相当残忍的事。
眨眨眼,唐璨忽然捏着他的手,深吸了口气,强作开朗地笑了笑。
“自作自受,他死前是这么对我说的,说这是他活该应得的报应,他只是抱歉,让我这么小就失去了照顾;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便跟了干爹,从此隐姓埋名,不曾再跨足江湖。你听完了,这就是我的故事,看起来隐姓埋名并没有什么帮助,只要有心……”她再度哽咽,“哪儿……哪儿也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