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拧紧眉心,上天!他已经刻意避她避得很远的,但不知怎么地,那股茉莉香……
武天豪漠然撇过头,突然觉得自胸口升起那波窒息感,让他坐立不安;或者,他质疑自己,这么做并不好。
还在天人交战的当口,店小二热热络络地跑过来招呼。这一招呼,武天豪忘了唐璨,而把精神全放在这年轻伙计的两片嘴皮子上。
不能怪他没见过世面,这消息太夸张了,夸张得让他一时间撇开身边的女人,而想大笑出声!
那是一个传遍京城内外大街小巷,市井小民争相交头接耳的美丽故事,听得他瞠目结舌,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这个真实故事是一桩由当今皇上亲口赐下的婚约,也是京城内最富传奇色彩的奇缘,女方是堂堂九王爷府的清黎郡主;而男方,则是红遍关内、关外的神捕。
那是在过去,如今他已被封为“武德将军”,以将军之尊配上郡主之贯,才不会显得突冗!
头衔和权势的结合,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传闻中那王爷府里的清黎郡主美如天仙,在礼佛上香时被贼人掳走,幸赖得将军一路拼死护驾,皇上龙心大悦之际,便促成这番美事良缘。
乍听之下,这个故事果真令女人神往,男人欣羡,只要是末婚男女,都恨不得自己就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一位美丽多情的郡主,被一位勇敢正直、享誉边城的捕快救下——英雄美人,千古以来便是风流佳话;更难得的是,在上位者还能促成这样的好事。繁华热闹的京减里,有好事之徒一传出,这样的传奇更加添了不少逗弄凡人心弦的浪漫遐思。
那店小二眼里瞄着武天豪发傻的表情,嘴上说得愈发口沫横飞了。
很少情况会让武天豪这么失控,唐琥眼底看得一清二楚,她没他来得严重,虽然也惊讶这个故事内容,但至少圆满解释了她的一部分疑问。
为什么那如影随形的三个人,最后只有武天豪来追她的疑问;原来另外两个人办其它事去了!
武天蒙会愣住的原因,是因为那位新上任的武德将军,原来大名叫做,狄——无——尘!
狄家堡的狄无尘!他的结拜生死大哥狄无尘!
唐璨心里五味杂陈地看着桌面,那狄家堡可说是攀上一门好亲事了,狄无尘更了不得,由个小小捕快一跃拔升为将军。
有几刻钟,唐璨忽然想要知道对这件事武天豪是怎么样的想法,他现在的心情,是像其他男人一样,充满艳羡妒嫉,还是……
避这么多干嘛?只要是男人,哪个不爱荣华富贵,她凭什么笃定他不是这种人!
依武天豪大哥的了解,实难相信这样荒唐之事。茗谈大哥为九王爷的承诺去把郡主找回,这他绝对相信,但是大哥怎么会扯上婚姻这种事呢?武天豪知道他是最讨厌被人拴住;尤其,还是跟皇亲贵族沾亲带故,那是狄无尘最不愿意的事。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让外人知道的原委。
“吃什么?”半晌他才想起她的存在,问了一句。
唐璨回过神,耸耸肩,眼中有鄙夷,脸上则是一副饿死了也不干他事的泥塑表情。
此举的确让他有点沮丧,仲手一挥,武天豪点了几样家常小菜。
唐璨此时站了起来,像木偶般的游走出去。她好蠢!居然想要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她在乎这么多干什么?她只要夺回七采石,其它的都不准想!
没有出声唤她、问她,武天豪知道,依她不服输的个性,为了七采石,她一定会跟着他的。
而就在那时,他望着唐璨僵冷的背影。脑海盘踞着狄无尘的奇怪际遇;忽然,对她的去留改变了主意。
※※※
其实,到了后头,唐璨比他更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况。
习惯了武天豪待人的和气笑容,如今那绷紧的嘴角不再松开,从三天前他在客栈对她说了那句话后,算来已经三天。整整三天!他们只动作,不言声,两人皆在一种不服输的倔傲中沉默对峙着。
唐璨不认为自己还能再忍受下去,虽则现在快马加鞭赶到鄂州,她的时间仍算充裕,但就算有再多的时间,也禁不起这样的挥霍。
早一天能把人救出来是一天,一想到干爹在曲家受的折磨,唐璨便心急如焚。
还有七采石,一想起来不由得她咬牙咒骂,那陷她于如此处境,最最该死的七采石。
武天豪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有所行动,唐璨的耐性超乎他的想象,七采石仍原封不动放在他鞍上挂的包袱里,每回下马休息时,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放在她抬眼便可及的视线范围里,但唐璨就是没消息。
他心里诅咒着这场似乎没有终止的心灵苦刑,尤其在她的香味有意无意绕过他时,她浑然不觉,武天蒙却被自己过去所有的愚蠢行为激得更没有耐心。
轻雾迷离的暮色在山林中罩落的速度加快,他们错过了道上的客栈,武天豪把全副的怒气发泄在赶路上;而唐璨,从不曾面临这么赶法,尽避四肢早痛得随时会散开,她仍是默默无言。有好几次,她难受得几乎要张嘴叫出来,却又硬生生地把那种痛苦吞下,她只是瞪着前方男人背后的包袱,努力想着如何取回东西。
但是……天!她好累,全身都痛,她从来没在马上待过这么久。
约莫一柱香时间过去,前方的他终于放缓速度,昏沉沉夜色中,他听到后方一声低叫,马儿狂声嘶呜,猛回过头,正好看到一幕令他心跳差点停止的景象——
身后的马已经停下来,而鞍上没有人!
武天豪用力扯住缰索,天!不要是他想的那样,我害了你,唐璨,我害了你!跳下马,他踏着落叶,三步并两步地冲到远方倒地不醒的唐璨,这条小径为何该死的这么长!他踩碎的不是枯草,而是他凄凄惶惶的心哪!
“唐姑娘!唐姑娘,你怎么样了?”扶起唐璨,他焦灼地唤着她,小心地模索着她是否有严重外伤。
而她保留了一点神智虽听见了,却累得无法张眼,也不敢张眼。
山林里,已是人夜了,有怪鸟长鸣,有飞虫细喃,唐璨全心维持着清醒,仍在一片轻盈中,感觉自己突然浮在天上,她任他抱在怀里,不晓这男人怀中全是小心翼翼,备加珍重。
她要不是另有主意想利用这个机会,死都不张眼,唐璨一定会看到,在她上方那从来便笑得温存从容的眼睛,正被优虑的水光浸耀得发亮。
一个男人为了她就要落泪呵!
而悲哀的是,她却私心以为,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那一夜,正好是到达桐县的前一晚。
趁着他为她到小溪取水,不顾浑身满布的痛楚和山林里可能隐藏的危险,她跌跌撞撞地抽走了七采石,一步也不敢停留,喘息着,又朝更深更暗的林子里奔去。
捏着七彩石,唐璨祈求命运,希冀能把这个男人完全抽离自己的生命。
※※※
野州。
栖枫山上,顶上终年云气环绕,渺渺茫茫令人有如置身于仙乡。靠西侧的山崖旁,沿着石壁,有一方被巧妙凿出隐蔽的小石室,人口便没于附近几棵参天巨松下。
石屋里,那垂着两条粗麻花辫的女孩跪得直挺挺的,不解之情全投注在她正前方那名满面严冷的中年男子脸上。
“要我回家,为什么?”曲珞江出声,语气中几乎没有什么喜怒哀乐,就像她同那中年男人一股布着寒霜的清秀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