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胡思乱想!他是他,我是我,有什么好说的?晓恩在心里叨着,急忙翻出眼前这男人的所有缺点,好教自己别被比了下去。
“我念过上元灯会,念过中秋游湖,可没听过庙会。”她本想振奋士气,谁知一开口便泄了底,显得无精打采。她警觉地跳起来,生气地大喊:“气死人了!想我念过的书本叠起来少说也够砸死几只小狈、小猫了,就是没见过世面。像什么‘长江万里归帆,画楼洗净鸳鸯瓦’,什么‘贵何如,贱何如,六桥都是行经处
唉!我连六桥长什么德性都没见过,就更别提什么画楼鸳鸯瓦了!六桥?喂!你见过六桥吗?”
“当然。”
听到这个肯定句,晓恩更显懊恼,她垂下头,赌气似的猛瞪自己的膝盖。
她那个模样,松吟全看在眼里,而他竟也感觉心头沉重起来。
“想不想去见识、见识?听说这个赛庙会在这附近一带可是数一数二的热闹哦!”话一出口他心里便直喊:糟糕!怎么搞的?自己见不得她不快乐吗?
松吟的脸沮丧地垮下,和晓恩遽然而来的喜悦有天壤之别。
“真的?”她惊喜地拍拍手,忘形地捉住他的袖子。“好棒喔!萧大哥,你人真好!”
“但是,你得答应我,要乖乖回你爹那儿去的。”假装没听到她的赞美,松吟镇定心神,轻轻拉开她的小手。
他在干什么?他说了什么?松吟愕然地想,他其实是不想她回去的,为何从午后开始,他的内心里就像是有两方人马在拼命拔河似的?一方理智,一方情感;而在胜负未定前,他完全失去了往日行事该有的冷静沉稳。
唉!松吟,你是个堂堂士大夫,千万别让私心坏了应有的规矩礼数,而枉费多年来夫子的教诲。
这句宣言自心里一出,松吟把隐藏在心里最真实的感觉全数埋葬。
“答应吗?”他问。
晓恩看了他半晌,认真地点头;但在心里,她可不这么认为。哼!千辛万苦溜出来,说什么也要玩够本才回去。
那对慧黠的眼睛中闪着无法捉模的光芒。
基于前车之鉴,他直觉地不相信她恳切的答覆,但话既已出口,由不得他反悔。“你不能骗人!我最讨厌不守信用的人,也不喜欢被人家戏耍,你得先答应我。”
“嗯!我晓恩对天发誓,骗人的是王八。”她又把一只手藏至背后作怪,发完誓之后笑得很是怪异。“我承认一开始骗你是不对的,但是你想想,我没见过世面,每个人的好坏又没写在脸上,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人?所以你也得答应我,绝对不把这之前的事放在心上,我这人最讨厌别人翻旧帐,好不好?”
松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女孩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而他呢,从现在起和她讲话时最好不要看她,否则……唉!他不是心肠太软,就是被她给迷了心窍。
第五章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一群人聚在卜家大厅,三三两两,或坐或站。不下山打劫的日子,他们通常是到树林子里去狩猎,难得来了场雨,空闲的十几名未婚汉子全窝在一块儿,纷纷讨论着晓恩的去处。
“我要去找她!”浣浣手又着腰,不安地在大厅里踱来踱去。
从接到小韬的飞鸽传书到现在,已经两天过去了,晓恩仍没有消息,把她这个做丫环的给急坏了。
从浣浣十三岁那年进了卜家,晓恩就像她的妹子,虽说主仆的名份在人前人后叫得响亮,但她管教晓恩。保护晓恩的行为却明明白白地看在众人眼里;尤其是卜老虎,撇开对晓恩的父女情深,他私心可是多偏向疼爱浣浣这机灵懂事的女孩。她会成为卜家的另一块宝,不是没有理由的。
“小韬已经去找了,浣丫头,你坐下来好不好?这么飘来荡去地,晃得我头昏脑胀。”卜老虎叩着椅背,厌烦地猛搓脸皮。
“不会啦!大当家的,我喜欢浣丫头这么走着,像……像仙女似的。”一名叫阿狗的汉子痴痴地望着浣浣,竟傻傻笑起来。“她好美喔!”
“是呀!是呀!”此语一出,几个声音陆陆续续地响起,每个人的眼神跟阿狗一样呆滞。
这……这实在太夸张了,他的女儿失踪了,这寨子里难道就没有人在口头上假意关心一下吗?对手下迷恋浣浣的蠢样,卜老虎恼怒地想一一提脚去踹这些混蛋,但最后还是忍下来。
“喂!你们分点儿心去找人好不好?”浣浣比卜老虎还恼,她重重地骂了一句,回头见侯师爷仍一口接一口地啜着酒,她更恼了。“阿爹啊!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真能喝,恩恩不见了您知不知道?”她把酒壶抽开,不满地横了父亲一眼。
“急!急有什么用?你们做什么这么担心?那小妮子聪明机伶,外头那个世界不会把她吃了。大当家的,静心坐下来陪老头子喝杯酒,听我的没错,恩恩不会有事,绝对没有事,我老头儿打包票,相信我。喂!女儿啊,拜托你把酒给我好不好?”侯师爷如置身外,有气无力地说。
“又不是你的心肝宝贝,你当然说没事!”卜老虎无法可想,嘟囔了两句,也只能坐下来频生闷气。
“大当家的,侯老头说得有道理,小恩恩太聪明了,她连浣丫头和二当家都能诓过,就别说咱们了;要是她有心躲,咱们要找也无从找起。”一个自认为很聪明的汉子站起来,讨好地对浣浣呵呵笑着,末了还不忘吹嘘地加上一句:“我小四说得很有道理是不?我的小浣浣。”
“是,是你个大头鬼!”怒气烧得她双眸闪闪生辉,浣浣恶狠狠地对这白痴笑了笑,随即把手上一壶美酒朝他飞砸过去,那拍错马屁的笨蛋应声而倒。
一伙人全都哄笑起来,纷纷落井下石,全将炮口对准那仰躺在地,仍眼冒金星的小四猛轰。
“什么我的小浣浣?恶心!”叫阿狗的汉子去推他。
“对呀,不要脸!”又有人加入一句叫骂。
“唉呀!我的酒,我的酒呀!女儿啊,你什么东西不好砸,砸老爹的酒做什么?”侯老头瞪着那壶倒在地上溢流的琼浆玉液,捶胸顿足地跳脚,造声哀叹。
卜老虎捧着头,他想回房倒头大睡一觉,也许心情会比较好过点儿。看看这些人幼稚的举止,他真不敢相信这群人真的曾跟着他闯遍大江南北的到处作案。
“有时间在这儿喳喳呼呼,为什么不去找人?”浣浣叉着腰先破口大骂。
“找不到哇!小浣,你干嘛这么替恩恩担心?那丫头不会有事的,她聪明又机伶,你别像个婆婆妈妈似的老想着她,多放点儿心在我们身上好不好!”叫安九的男孩不满地说。
“对呀!你也到嫁人的时候了,嫁我吧!小浣浣。”阿狗哀求着。
原本要回房的卜老虎愣住了,他转头看着浣浣,想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好!你们要我回答是不是?可以,我在这儿正式宣告,要是你们之中,谁能帮我把恩恩平安地带回来,本姑娘说不定一欢喜,会考虑嫁给他!”浣浣铁了心地下决定。
十几年来,卜老虎从没有见过手下跑得这么迅速,才不过一眨眼,原在大厅里所有未婚的男人全部跑得干干净净。他呆愕地转向浣浣,傻傻地问:“丫头,你怎么办到的?”
“呵!”她尴尬地哈哈一笑,急急地收拾完地上打碎的酒壶后,走出了大厅。侯老头还兀昏心疼他那洒了一地的酒,懊恼地猛咬花生米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