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久违的长辈温暖抚慰的怀里,玉米勉强忍住的泪水不禁落得更厉害了,抽抽噎噎,凄苦难言。“我……我要回……嗝!回家……”
可怜的孩子,平时再怎么伶俐能干,可也只是个十六岁的丫头,都还是半大孩子呢!
青哥儿也真是的,闹别扭折腾那些兵蛋子也就是了,怎么把人家小泵娘吓成这样,造孽哟!
严嬷嬷完全忘记自己也是吓哭人家小泵子的凶手之一。
“别怕,别怕,有嬷嬷在呢,谁给你委屈受了,看嬷嬷骂他。”
二十几年来燕国公府孙子辈里就没出过小女娃……男娃长孙也就燕青郎一个……所以此刻严嬷嬷眼见原是生气勃勃的玉米竟是面有憔悴,还哭得红鼻子红眼睛,凄凄惨惨的模样儿,一颗心登时都快疼化了。
“嬷嬷……”玉米忘情地紧紧抱着她,泪水滚滚落。“呜呜呜……”
嬷嬷身上好似有娘、有婶婶的味道,有她小时候还被家人亲昵环抱、爱之珍之的幸福气息……
……如果,她不曾家破人亡,如果她和弟弟还有亲人尊长在,那么是不是她就能离自己奢望的、梦想的……近一些?
……而不是像现在,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死死地压抑着自己不能去贪恋、碰触那……不属于自己的遥远美好?
如果她还是当年铮铮风骨叶御史的宝贝孙女,那么是不是就有一点点的资格可以去倾慕、期盼自己和大将军能有未来?
可是,不可能了……
玉米越想心越酸,越是心灰伤痛,顿时生起了不如现在就远远逃离这一切……尤其是燕青郎……的念头。
“嬷嬷,我……”她吸着鼻子,低声抽噎哽咽地道,“我要回去了,您老,保重。”
“什么?你要现在就回?”严嬷嬷一时傻眼了。“不不不,不能回,嗳,不过就是小儿女家家闹闹意气罢了,多大点事儿,值当你这么不依不饶的?”
“玉米都想明白了,是认真的,还请嬷嬷代我向大将军告罪一声,剩下半个月的庖食活儿我是做不了了,玉米自请认罚,明儿便会请弟弟把罚银送来。”她冷静下来,泪痕斑斑的圆脸上透着深深的坚定。“谢谢嬷嬷和将军这些时日来的照拂,玉米在这儿跟您辞行了。”
情势急转直下,打得严嬷嬷一阵措手不及。
“不成!”严嬷嬷老脸一沉,“你是大将军亲自请进门的,要走,你得自个儿向他辞行。”
“我……”她鼻头一酸,哑声道:“本就惹将军不高兴,现在走了他倒还能赚些清静,这样对谁都好。”
只要各走各路,他和她之间就不再有任何纠葛,这混乱的局势也就不会继续失控,她心里更不会一日日攀藤蔓生出那不该萌芽的非分之想。
“这老身不管。”严嬷嬷哼了一声,“总之谁闹出的就谁来收拾,老身一把年纪了,只管养好身子便是,就不搀和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了。”
丙然姜是老的辣,严嬷嬷这招“以彼之言还诸彼身”一出,登时堵得玉米无言以对。
“可是——”
“没有可是,你只管回房去,将军未回,你就不能走人。”严嬷嬷一声令下。
“来人,押……送玉姑娘回屋!再让她上一次屋顶,仔细你们的皮。”
“是!”一下子几名暗哨冒出来,一副拿人的阵仗立现,神情语气却是恭敬得令人发毛。“玉姑娘,请!”
“嬷嬷!”她一张小圆脸瞬间急得变色了。
待玉米被“押”回屋后,严嬷嬷立时脸色一变,急急招手道:“那个谁谁谁,快去通禀将军!”
倔头倔脑的傻小子再不回来,事情可就刁大发了,到时看还有谁能帮着他把人家小泵子哄回转来!
“是,属下马上去。”刀三领命而去。
第7章(1)
大营主帐中。
燕青郎脸色铁青地瞪着面前那盘颜色不清、口味不明的饭菜。
以前他怎么从没发觉军中的伙食这么差?
青菜叶子都能给炒黄了,半点也不像小米炒的那样青翠翠水灵灵的,还有这馒头,要发不发似硬非硬,这是馒头还是大饼?小米虽然总爱在馒头里塞些奇奇怪怪的花样馅儿,可她做出的馒头无论大小滋味都是上乘,面香阵阵,越嚼越回甘清甜……
“这就是有心和无心的分别,高下立见!”砰!他大掌用力一拍桌面,满桌饭菜跳了跳。
守在外头的军将们的心也惊跳了下。大将军一日日火气见涨啊,呜,玉米姑娘到底什么时候要主动送饭来?
老军师不是说要把求救纸条夹带出营到将军府给她吗?难道说最近全营升级至一级战备,就连军师也捎不出只字片语?
面对活似被困在笼中的猛狮般烦虑焦躁的大将军,所有燕家军上下人等心里没有丝毫怨慰,只有满满的同情、懊恼和担忧。
是说,这玉姑娘未免也太会折腾将军了,想他们将军这等战神天人般的大人物,平时眼里就没瞥见过哪个姑娘家,偏偏就相中了这个难搞的野店小泵子,你说她不受宠若惊、感恩戴德地从此好好儿同将军你侬我侬去,反而还把大将军搞得这般失常炸毛,这小泵子战斗力还比大硕国当年号称第一杀将的耶律不鲁还厉害,当年常山一役,耶律不鲁在大将军手下还走不过三招便人头落地,可是瞧瞧现如今,
小泵子眉也未挑手也未抬,轻轻松松就把将军撂倒。
哎,只能说上天生什么克什么,都是命中注定啊!
“报……”帐外远远一个气喘如牛的传令兵扬着手,手上拿了卷物事冲了进来。
“嘘,嘘,将军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别进去添乱了。”门口的军将忙对着他猛摇手。
“将、将军府中急报!”
军将们一呆,立刻大喜过望,急急掀开大帐门幕喊道:“大将军……”
“拿进来。”里头已响起燕青郎低沉的嗓音。
若细听,仿佛还有丝微喜的颤抖和紧张,不过军将们当然选择装死状态……俺们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然而传令兵才一进去,下一瞬间就见大将军煞气腾腾地冲了出来,声势速度之快,军将们几乎是只感觉到一阵刀锋般利风刮过,眼前已无踪影!
跳上追霄的燕青郎脸色黑如锅底,浓眉打死结,额际青筋浮起,双腿一夹马月复,如怒龙卷云般疾射出大营。
“天杀的回什么家?辞什么行?我不过生了几日的闷气,她就给我撂挑子走人,这般任性,当我是死的?”他几乎气疯了,在疾疾风声中低咆。“说不用送饭她便当真不送,女孩子家倔得跟头强驴子似的,现在还说要走……走什么走?成心气死我吗?”
他为她穷尽心力,搜肠竭肚、百般迂回行事,就是想能不动声色地让她自然而然亲近他,别一见到他就满脸防备,好似他会吃人似的。
就算……就算他手段是生涩、僵硬了点,可他燕大这一生还未曾追求过、喜欢过哪个姑娘家,他也就只对她“这样那样”的。
可瞧瞧这可恶的小泵子心是老牛皮缝的不成?他都这样了,还做了许许多多他平生不曾干过的蠢事,她就一点都不感动吗?
现下还说要走……
一想到这个字眼,他胸腔里的心脏瞬间被掐拧得阵阵绞疼,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很好……”他低促急喘了一口气,咬牙忿忿自咒道:“燕青郎,你真行啊,谁让你一气就往大营钻,把人晾在将军府里的?也无怪她会胡思乱想、心生离意了,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让让人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