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焦急的眸子瞥见了一抹熟悉的纤瘦影子,握住机车把手的大手倏地一紧!
唐秋生坐在一家超商门外造景用的矮栏杆上,头低低的,长发垂落掩住了大半张脸,整个人失魂落魄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身上只穿着毛衣和牛仔裤,冻得瑟瑟发抖,却像是大海里失去了航道的孤独小船,只有茫然随波逐流的份。
他将机车熄了火,滑行停靠在离她不远处的路边,一颗心纠结绞紧得生痛,他的脚步轻缓无声,像是唯恐吓着了她地慢慢走过去。
看到她,他纷乱痛苦绷紧了一整天的心终于得以松弛、安然了。
他来到她身边,单膝蹲跪了下来,大掌坚定地包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我终于找到你了。”
唐秋生自失神状态中惊吓到了,本能地想抽回手,惊恐的目光却在见到他时一呆,随即泪光迅速浮现,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霍、霍玄?”
“是我。”他用双手紧紧包覆住她冷得有些发青的手,心疼地搓揉摩擦着,希望能够让她暖和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霍玄?”唐秋生以为自己冷到出现了幻觉。
“我在。”他满眼都是痛楚和自责,迅速月兑上的外套穿在她身上。
“你在发抖,全身冷得跟冰一样,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你得赶紧泡个热水澡,等等,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呆呆地看着他飞快冲进超商,没多久又捧着外带纸杯回到她身边,急急塞进她手里。
“来,这是热姜茶,比热咖啡会好用一些,你要先祛祛寒,等喝完了后我们就立刻回家。”
回家……
不知怎的,这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的刹那,唐秋生原本空空洞洞冰冷的心口,瞬间涌现温暖的热流。
“你不生我的气?”不争气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怕自己的失控会令他烦反生气,只得努力贬去模糊了他温柔神情的碍眼雾气,嗫嚅地问:“你还……愿意带我回家?”
“笨蛋!”他闻言心下大痛,再也抑制不住地将她搂进怀里。
“这些话应该由我说才对。你、你可以原谅我今天该死的混帐行为吗?你还愿意跟我回家吗?”
“不是不是,你很好,你生我的气一点都没错,是我脑子坏了,我……”她的喉头一对哽住了,“对不起,我明明知道你对我那么好,我还一再糟蹋你的心意……真正混帐的人是我。”
“可是你都按了门铃,敲了门,我却还死拗着脾气不肯开。”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被狠狠揍一顿。
“那是因为我伤了你的心,我让你难过了。”她嗓音微哑地道,“你连痛骂我都没有,只是不开门而已,已经是非常非常有绅士风度了……”
“绅士风度个鬼!”霍玄瞪着她,又心疼又怜惜又好气,痛斥道:“你傻啊,干嘛每次都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知不知道这年头当圣母、好人会死得最快?”
她傻傻地望着他,“可是,如果明明有错还死不承认,不是很可耻吗?”
“你究竟是怎么安全活到现在的?”他很想再把她揽回怀里好好保护,又想猛力摇醒她这颗单纯的笨脑袋。
“活到现在还没被骗去卖掉,你还真是命大!”
唐秋生终于哭了,抽抽噎噎道:“你、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太好了,太好了……”
“傻瓜。”他再难抑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两手牢牢地紧拥着她。
“霍玄,对不起……”她哭得肩头一耸一耸的。
“乖,别哭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下定决心地在她耳畔低声道:“我帮你。”
这句话宛若劈开了厚厚乌云的一记雷霆霹雳,震得唐秋生脑际一阵轰轰然,她猛然自他怀里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什么?你说什么?”
“我帮你爷爷再见你女乃女乃一面。”
她整个人都呆掉了。
“就像你说的,你爷爷始终念念不忘未能见到女乃女乃最后一面,那样的执念成了他永远的心咒魔阵,所有往日的幸福美好便成了最痛苦无望的深渊,让他因不愿失去,便一直走不出来。”他的眸光深邃幽然,看得她心头一热,眼眶湿了起来。
可是他接下来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却令她如遭雷殛--
“所以我也不希望你因为爷爷的缘故,也同样在自己心上攀藤死缠成了另一个结,过着那种自认躲在安全无比的壳里,实际上却日日惊惶,草木皆兵,一直到死的生活。”
她微微张嘴,却发现喉头干涩得厉害,脑中更是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秋生,如果我可以再让爷爷见到女乃女乃最后一面,完成他的心愿,让他说完他所有想对女乃女乃说的话,那么,”霍玄顿了顿,眼神逐渐变得温柔,嗓音也低哑了起来,“你是不是愿意考虑一下,以后是选择和自己相爱的人过一辈子?”
“你……你真的可以帮我?帮爷爷?”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苦苦追寻已久的希望?真的有一天能实现。
“你、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吗?”
“我不会拿这么重要的事开玩笑。”
她屏住呼吸,先是狂喜万分,可是激动的泪光甫浮现的瞬间,却在他眸底看到了一丝忐忑的等待与不安,因她的迟迟未能答复而渐渐黯淡了下来。
唐秋生心口一痛,顿时记起了他刚刚最后说的那句话--
你是不是愿意考虑一下,以后是选择和自己相爱的人过一辈子?
他说的不是他自己,而是“相爱的人”,他对她许下了承诺,却半点也不愿意用这个承诺来索要他们的幸福,他们的未来,反而惦念着是“她的幸福,她的未来”,这样一个男人,从一开始到现在,全心全意,所做的每一件事,为的只有她好。
所以他怕她没吃饱,怕她太笨被人骗,怕她遇到麻烦,怕她有危险,现在甚至为了她,愿意想尽办法让爷爷和女乃女乃阴阳得以相见……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满眼迷茫不知所措。
“就算是为了负责任,或者是有一点点喜欢,都不用对我好到这种地步的,你这样……值得吗?”
霍玄静静地看着她,脑中闪过的是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她瞎打误撞闯入追远街12号;他们竟夜火热缠绵,醒来后她吓抖得跟鹌鹑没两样,她小心翼翼拜托他相陪去追远街13号时的腼眺;以为他“阿姨”真的想不开而气急败坏、拚命拉着他赶到素心湖;认真的说着家人的重要性,甚至连被他嫌弃话痨也甘愿,对眷村独眼老兵说着那番疗愈心灵的话时,那样怜惜悲悯的温群筝佛仍在眼前;那一天明知他“欲火焚身”而苦,尽避害怕,还是不愿意弃他而去,反而强忍羞意把她自己交给了他……
所以,值得吗?
“因为是你,”他黑眸里的桑软温暖深沉若水,嘴角笑意越发灿烂。“所以才值得。”
唐秋生一时间看得痴了,深深沉溺在他那罕能得见的温柔和笑容里,完全无法反应,不能呼吸;心里的不安、恐惧、猜测、忐忑,渐渐一点一点地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甜甜的、满满的、几乎令她落泪的、无以名之的幸福感。
他一改惯常的力道,彷佛怕碰碎了似地将她拥进杯里,暖和坚定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模着她的发,像是安抚、哄慰,更是许诺--
“放心吧,什么都别怕,你有我。”
她偎在他强壮的胸前,终于再也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