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了。”她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道“所以以后我和宝宝的吃穿用度,可都靠你们啦!”
宝香心疼地看着她,随即娇声娇气地一拍胸膛。“那是当然,我可是宝宝的干娘,若生下来是闺女儿,嫁妆添箱什么统统包在我身上,要生的是小扮儿,将来干娘帮他娶老婆,聘金我付!”
“还有我们呢,我们的私房以后除了养老以外,全都给宝宝!”
“是呀,我们怡红院的小鲍子小小姐,将来吃的穿的用的,绝不能输给外面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户人家。”
“一定把宝宝养得白白胖胖,每天开开心心……”
大家七嘴八舌兴奋地说着,夏迎春看着他们,感动得眼圈儿渐渐红了。
连些都是她的家人……他们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没有谁嫌弃谁,没有谁自以为比谁高贵,什么身份、阶级、名声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统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永远相互扶持相互关唉的至亲家人。
回家真好
她吸吸鼻子,含泪真心笑了起来。
第10章(1)
当清晨的河面上,泛起第一阵微寒的淡淡烟波,夏天已经静静地过去了。
夏迎春回到石城已经两个月了。
她的肚子已有八个月大,滚圆得像颗球,负担沉重的她走起路来开始发喘,常常坐下来没多久就昏昏欲睡,越来越容易疲倦,脾气也越来越浮躁。
这天中午才骂玩了送错一扎酒的小伙计,气呼呼的她还没歇过气来,就看到后院花树底下,有个人影伫立在那儿。
“谁?又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偷摘我后院的柿子?”
那人缓缓自花树荫影下走出来,一身白衣,修长挺拔,温雅若明月,沉静如清风。
那绝代风华,清朗舒展的气质,普天之下除了宰相文无瑕之外,还能谁有?
夏迎春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先是心头一热,脑儿一晕,有种灼热湿润感自眼眶涌出来。
不不不,夏迎春,争气!你要争气!
她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靠剧痛才勉强收束了心神,并挤出了一朵职业笑容。“相爷何等清贵人,怎么会来我们这藏污纳垢的烟花地?而且还走错了,这里是后院,前头怡虹院也是入夜才开……”
“小春,我回来了。”文无瑕温柔地看着她,看似平静无波的眸里蕴含了千言百语,炽热,渴盼,喜悦,浓烈得几乎融化了她所有的防备。
“你唤我什么?”她心脏漏跳了一拍。
“小春。”他没有走近她,因为知道她必定还不能原谅他,今日易地而处,他也无法在遭受了那么多波折与打击后,便轻易谅解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了?”她小嘴微微颤抖。
“是,我的落水,蒙你搭救,在连里养病,你我朝夕相处,你的笑容,你第一次偷吻我,我第一次帮你缝衣,你抢走我为你画的海棠春睡香睡图,你追着我毒打一通”他深深笑意里有些微泪光,都是满满的欢喜。“这些,都是我们。我没记错,对不对?”
她的守诺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夏迎春伸手紧紧捂住嘴巴,激动狂喜得几乎哭出声来。
“小春,对不起,让你等了我这么久。”他目光带着无限怜惜、心疼与歉疚地凝视着她。
“守诺”她的泪水终解决堤了。
文无瑕激动得就要上前将她牢牢拥入怀里。
“等一下”她哽咽地摇着头。“你、你不要过来”
“小春?”他愣住。
“就、就算你记起来了又怎样?”她边抽噎边抹眼泪,眼睛红得像兔子,话语却说得坚定无比,“现在什么都晚了,我、我不要你了,你回你的相府去,就不要再来扰乱我了。”
“小春”他清俊脸庞浮现前所未有的惶然。
“我是春老板,怡红院的老鸨,跟你文相爷没有任何关系。”她心如刀割,每说一个字就掉泪,可依然执拗地道。
他目光一颤,满是痛楚地望着她。“小春,你很恨我?”
夏迎春注视着他苍白的脸庞,心下不争气地卫是一痛。
傻瓜真是大傻瓜。
他的挣扎和痛苦,她都亲眼看见过,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恨不恨的?
“我不恨你。”她摇了摇头,抹去了泪水,极力平静地说“早在离开相府之前,我就不气不恨了”
“可你还是不能原谅我。”他眼神灼然苦痛。
“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吗?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恨你,可我也不想再跟你纠缠下去了。”
“是因为我的身份?”文无瑕回想前尘种种,想起她在相府中受到的种种委屈,还有郡主那一巴掌,一颗心瞬间绞拧成了一团。“对不起,我一直没有保护好你。我又让你伤心了。”
她努力忍住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故作轻松道“没事啦,我夏迎春别的没有,就是皮粗自韧脸皮厚,区区一巴掌,三两句风凉话,打不扁我的。我只是想开了,你乃堂堂相爷,你们相府的规矩又大,简直都快拘死我了,我还是习惯回石城过我的快活日子,所以你不用多心。”
他根本不相信她故作洒月兑的话,心疼地道:“跟我回相府好吗?我以后绝不会再教你受苦了。”
“你走吧!”她眼底泪光微闪,后退了一步,倔强地摇头。“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不会走,除非你跟我回去。”
“够了!难道你想娶我,然后受尽天下人唾弃吗?”她冲口而出。“你是高高在上的宰相,是百官之首,你真的不怕所有人笑你娶个老鸨做妻等等,还是你想纳我做妾,甚至做个小小的通房丫头?”
文无瑕也激动了起来,扬声道“我自然是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娶你为妻!”
她一呆,随即拚命打压扑灭心头冒出来的惊喜。“我信你才有鬼!”
“小春”
“不要再叫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的。”哼,骗鬼啊,她在相府里看都看够、听也听饱了。文府规矩压死人,那些上流人家光是吐口水就可以把人淹死了,她才不相信他会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她为妻。
再说,他以为她就很稀罕当什么文家主母,成天和一堆势利鬼在那里勾心斗角,两面三刀吗?
“小春,你就信我一次,我会妥当安排一切……”文无瑕情急之下,就要拉住她的手。
“死开啦。”她一掌拍开他,小辣椒火爆脾气再现。“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哪边凉快哪边去,我,恕不奉陪了。”
他本想不管不顾将她拥入怀里,可见她大月复便便的危危险险样,又生怕一个不小心碰伤了她,一时间心急如焚,手足无措,只得眼睁睁看着她气冲冲转身回屋。
“你、你慢些儿走,当心身子!”饶是如此,他还是被她莽撞粗鲁的动作给吓出了一身冷汗来,心惊胆战地扬声提醒道。
她的回应是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颠鸾倒凤第十一式被翻红浪如云,谁箝了谁低吟,骤雨又疾疾。
一连几天,文无瑕锲而不舍地出现在后院,在被夏迎春一通乱骂驱赶后,也只默默地退回花树底下,却怎么也不肯离开,“小春,你相信我,我以后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委屈了。”
“走啦”她回以一声暴吼。
“小春,你听我解释,当初我循着上游到路州后,本该和认出了我的护卫一起回来找你,可当时我并不确定我是否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文无瑕,正与他们周旋间,路州水患的流民涌进了驿站”
她沉默不语,仿佛正在专心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