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她激动地就想起身,肚皮却一阵抽痛。“哎哟……”
“当心。”他脸色微微变了,忙伸手接住她。“不是说了让你别太激动吗?”
“我——我是高兴的。”她眼眶灼热泛红,吸了吸鼻子,随即瞥扭地胡乱抹了一把,咕哝道:“哎,怎么哭哭啼啼娘们似的,真见鬼了”
文无瑕看着她,想叹气,可不知怎的,嘴角偏偏抑不住地往上扬。
“太医交代,你醒了后得再喝一碗安胎药。”他将一旁温在暖水炉内的药碗取来。
“你喂我?”她心情一好,又开始得寸进尺。
他斯文脸庞浮起一丝可疑的淡红,迟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讪讪然地点头。
“咳咳,嗯。”他脸更红了。
这一刻起,所有笼罩在夏迎春头上的愁云惨雾,正式烟消云散
丙然,人以有希望,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啊
“喝完药后我想吃西湖醋鱼。”某个给了三分颜色就打开染坊的小熬人,再度打蛇随棍上。
而品性清贵高洁的文相爷只好从善如流,陪人陪到底,管饭管到饱。
“好,全依你。”
第二天早上,夏迎春终于又看见了端着盆水,慢慢走进房间的小笺。
她心一沉,晕陶陶了一整晚的快乐又飞走了。
怎么忘了昨天她身份暴露的事了?
“小笺,你还在生我气吗?”她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主动开口。
小笺背对她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头垂得低低。“婢子不敢。”
“这就是还在生气了。”夏迎春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但是情感上仍然不希望一向同自己嘻嘻哈哈打成一片的丫鬟,继续拿仇视和抵御孤狸精的态度对她。“说真的,你到底是气我是个老鸨,还是气我从没告诉过你们,我是个老鸨?”
小笺例抽了一口冷气,倏地抬头,像是没想到她竟然可以这么轻易就宣诸于口。
“你们很瞧不起老鸨这个职业吗?”她索性豁出去了。
“你——这当然——”小笺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恨恨道:“太肮脏了!”
“我可事先声明,在遇上你们家相爷前,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夏迎春这辈子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皇天后土都可以作证的。”
“哼。”
这一个哼字险些令夏迎春大翻桌,她眼角微微抽搐,“了不起,敢同我哼哼了,昨天以前还口口声声唤我迎春姑娘,现在知连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后,便恨不得立时跟我划清界线,免得被我带累糟蹋了。原来你们相府中人交情都是看头衔做表面,完全不是交心来着,倒是我把你们想高了。”
小笺那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心里尴尬透顶面,张口嗫嚅了句,却也没好意思大声说。
“我不过是开怡红院,又不是杀人放火,你们犯得着见了我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吗?”她越说越上火,冷笑道“我自认住进相府以来,从来只有热心的份,并没有害过谁,你今日这样待我,倒教我心寒齿冷了。原来,这世上的真心还真是不值几个大钱的。”
“迎春姑娘我们不是有意,但是你也是瞒得我们好苦。”小蔓怯弱愧疚了一下,随即又鼓起勇气,振振有词道“相爷一世清誉,文家历代清名,万一因姑娘的缘故而招致重大损伤,姑娘又有何面目见相爷?”
夏迎春一时语塞,神暗阴沉得可怕。“你的意思是,我的存在,便是文府的一大耻辱?”
“若非迎春姑娘的身份太过……婢子到现在也还一直会是对你充满敬佩,十分喜欢的。可是主府对婢子全家有再生之恩,婢子粉身碎骨也不足以报答,更不允许有任何人做出伤害文府和相爷的祸事来”小笺字字句句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她怔怔地看着素来腼腆可爱的小笺,此时此刻像对上万恶世仇般地怒瞪着自己,方才所有的底气和义愤,霎时被满满的心灰意冷取代了。
“所以就算我本性不坏,热心助人,又怀了你家相爷的孩子,只要我曾经是老鸨,你们就不再喜欢我了?”她的语气有一丝颤抖。“我在你们心中,就再也配不起他了?”
“世情如此,人言可畏。”
生平首次,夏迎春哑口无言。
连一个不满十六的小丫鬟都对她理直气壮地训诫出“世情如此,人言可畏”连两句警语。
“既然我这么可恶,又这么见不得人,你们昨天晚上为什么不告诉他?要是相爷知道,昨晚不就可以直接撵我走了吗?”
小蔓沉默了,目光很是复杂,半晌后,才低声道:“迎春姑娘曾经待我们好,婢子们都记在心里,不敢或忘。如果姑娘你愿意向相爷坦白的话”
夏迎春嗤地笑了起来,心底却是一片苦楚压抑。
丙然,京城的富贵鼎盛之家同石城的暴发户及地主们也没什么两样,在他们眼里,名声可比什么都还要重要,为了扞卫这份清名,是可以连什么都不要的。
他也是连样想的吗?
“不,他是不一样的,他才不是那么势利浅薄的人。”她喃喃自语,绷紧的神情逐渐柔软了下来,眼底满是信任。“一个月后,他就会知道我没有骗他,然后他就会认我和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笺看着她,有些心急还想再劝。
“我回跟他说的,但不是现在。”她抬眼,坚定地看着小笺。“我向你保证,我绝不瞒他,只是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
“可是……”
“如果你急的话,你尽避现在就去告诉他。”她眸光澄澈坦率。
小笺语塞,随即情急地一跺脚,“婢子、婢子要真能忍心的话,也不会在这儿一直劝你了。”
夏迎春吁了口气,心总算稍稍松快了些,笑意重现眼底。“小笺,你还是待我好的。”
小蔓脸红了,别扭了半天,然后一溜烟就跑了。“婢子去取早饭来。”
夏迎春笑了起来,只觉心头抑郁尽消。
是啊,守得云开见月明,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等到的。
夫君归来,正式成亲,两姓合好,自头偕老……
第6章(2)
接下来的几日,朝中政事繁忙,兼之皇帝因后宫情事焦头烂额,连带文无瑕也被迫时时逗留在宫中,极少回府。
他本想日清楚服侍她的那几个丫鬟,当日究竟发生何事,可现如今,也只得暂时搁置一旁。
夏迎春在相府里也安分了起来,她心心念念数着日子,盼着他说的那只玄隼能尽早回来,带来关乎他俩终身幸福的好消息。
小笺和小史虽然没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地对她,可也没远远一见她就绕道走,更没有将她的老鸨身份宣诸于众。
日子好似恢复了平和宁静,一切如常。
这个日,文无瑕难得没有留在宫中政事堂,而是一下朝就回府。
“谭伯,今年的诗文花赏会,皇上主在三日后,你辛劳些,带人开始做准备吧。”他温和地宣布。
“是,相爷。”谭伯恭敬道。
相府每年都负责这项名门世家间以才学联谊的诗文花赏会,谭伯已是熟门熟路,安排筹划起来全无阻碍。
“帖子待会儿由我亲自些,此次多了几家新贵家的公子,疏漏不得。”
“老奴稍后便让茶点房拟单子上来,今年分例是不是再往上添一些,备上六种茶,十六样花点,三十八样成点,可足够?”
“你拿主意吧。”他微笑,“谭伯做事,我一向放心。”
“相爷折煞老奴了。”谭伯受宠若惊,喜得嘴角尽是笑。“连都是老奴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