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飞魄散,三界之内无可容身。
真正的“死掉”会是什么感觉?
她很害怕,因为七世历劫投胎转世以来,她见识到了人间的悲欢离合种种苦楚,每一世的记忆都积累在脑海,偏偏不是生魂死魄就不能讨那碗孟婆汤,于是她只能一直记着、记着。
她也怕这一生再也回不了天庭,再也见不着玉帝大人、王母娘娘、太上老君爷爷,还有她最喜欢的织女公主;就连往常见了嫌冷心冷面的天兵天将,现在也成了她想念的源头之一。
“织女公主,您现在和牛郎过得好吗?”
她心一酸,鼻头不争气地红了。
应该很好……一定很好的……人间一年,天上一日,他们这对痴情小夫妻终于能够永远长相厮守了,又怎能不好?
“若是这样,那也就够啦。”她吸吸鼻子,用袖子抹去眼泪,喃喃自语。“只要织女公主幸福就好了,就算回不去天庭,就算……魂飞魄散,那也是我愿意的。”
以前织女公主待她那么好,得了蟠桃也分她吃,还轻手轻脚地替她梳羽毛,最最难过的时候总捧着她哭,彷徨无依的时候总会问她:“小喜鹊,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
织女公主是她的主,她的天,为了织女公主,哪怕她受再多苦楚磨难都甘愿。
“对!”她深吸了一口气,紧握拳头。“现在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首要解决的天大麻烦,就是非得把那个绝世棘手的总教头‘嫁’出去才行!”
当初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在她千方百计拿到了这位手握重兵、身份金贵的范总教头的全权委托婚帖过后不久,这才知道为什么其他媒婆都对她报以同情的眼光了。
唉,总归一句,他大老爷原则多如牛毛,她好不容易万中挑一说来的亲事,屡屡换来他轻蔑冰冷地一撇唇:“这就是你能寻来最好的?”
后来历尽千辛万苦,总算说成了一门他也首肯的亲事,对象是“福家酒庄”的千金。谁晓得新娘子坐轿太紧张,要她这随轿的媒人陪着说说话,喜鹊才兴致勃勃地提起了几桩她准夫君的丰功伟业,什么某年某月某日杀敌无数,又是砍瓜切菜,又是血流成河的,然后就听到新娘子一迭连声尖嚷着:“轿子回头回头,我要回家,我不嫁了!”
范总教头第一次成亲记,宣告完蛋。
第二次喜鹊痛定思痛,谨记血淋淋的教训,在押轿的过程中话不多说一句,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直到轿子总算到了总教头军府,气势威猛的总教头大步而来,前来接轿,她这媒人婆屁颠屁颠地掀开了轿帘,正想搀扶新娘子落轿,怎知轿帘一开——
新娘子许是晕轿,早不知几时口吐白沫昏了过去,霞帔上还沾了呕出的秽物,狼狈得不堪入目。
喜鹊笑脸霎时僵住,急中生智,忙小脸堆欢地挤出了一句:“这新娘子提前害喜,想是入门不久就能帮总教头添子添丁添福气罗,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四周陷入一片尴尬的静默,所有人都瞪着她。
喜鹊还没反应过来,新娘子好死不死悠悠转醒过来,闻言登时哇地嚎啕痛哭了起来。
一阵兵荒马乱后,羞愤欲死的绸缎大王千金又坐了回头轿,含恨而归。
那次,她慌张焦急地对自始至终冷冷盯着自己的范雷霆解释,自个儿话里的原意不是咒他戴绿帽、当乌龟的。
范雷霆脸色铁青,最后只丢下四个字:好自为之。
意思就是一下回自己给爷看着办!
结果……
“真是成也这张嘴,败也这张嘴。”喜鹊越是细想越是悲摧。“俺着实命好苦哇……”
第2章(1)
御林禁卫军校练场。
身为戍守帝王及皇城安危的御林禁卫军,武艺高强忠心耿耿乃首要配备,冷静的脑袋和矫健的体格更是众军种里最一等一的。
这十万名响当当的好汉子好男儿,以命相投、誓死守护的是当今帝君清皇,而最最崇拜得五体投地的,却是他们的头儿范雷霆。
只要头儿一句话,上天入地,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不过今天在校练场上,在十万御林禁卫军中又属最精良、最剽悍的这支千人虎军,却是个个如临大敌,铁铸一般的膝盖不自禁颤抖了起来。
他们畏惧的目光全都投向同一个方向——
身着黑衣滚红边御林禁卫总教头军服,看起来高大伟岸又凶猛的范雷霆。
他们的头儿,今日脸色比往常更为铁青、铁青、铁青……
听说昨天头儿的婚事又告吹了,大伙今儿皮可得绷紧一点,免得待会一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长长地、压迫感浓重的窒息气氛里,突然——
“死了人吗?”
啊?
众人一凛,不约而同地望向头儿。
浑身透着慑人寒意的范雷霆身边,有一左一右贴身护卫,也是他麾下的副统领——寒兵和铁戢,听见头儿冷冷问出的话时,不禁抑下一声憋住的轻咳。他迅速抛去了一眼杀气。这两个家伙是在忍笑吗?
寒兵和铁戢收到头儿那记凌厉眼刀,连忙收神敛眉,腰杆子挺得笔直。
“没死人,”他冷哼一声,“就统统给爷收掉那副如丧考妣的蠢相!”
“是!头儿。”众人轰然应道,个个都是赤胆忠肝、唯天可表的热血款。
范雷霆目光如炬,铁臂环胸。“虎军听令。”
“虎军在!”众将士应声如雷。
“蛙跳五百圈,”他微挑浓眉,“现在。”
不……
众将士险些哀号出声,可情知军令如山,头儿的话比圣旨还恐怖,二话不说立刻分成三大行列,一前一中一后开始蹲下来蛙跳,心中不忘暗暗祈祷——希望跳完五百圈后,头儿气就会消了吧?
寒兵和铁戢则是绷紧了神经,一动也不动地侍立在范雷霆两侧,生怕呼吸稍稍大了点,就会惹来头儿的注意。
“皇城东、西、南、北门岗哨今日起两个时辰换防一次,口令也换掉。”范雷霆收回盯视全场的目光,“一个月后礼亲王自藩地回朝面圣,这一个月内,不论日夜,命縻军和鹗军不定时演练攻防,我要皇城内外针插不入、水拨不进!”
“是!”寒兵和铁戢慨然应道。
他点点头,高大身躯沐浴在炽热阳光下,那双黑眸却是越发深幽不见底。
就在此时,皇上身边心月复黄公公远远就哈腰而来,一走近他跟前五步,便笑吟吟地行了个礼。“给范大人请安。”
“黄公公客气了。”
“奴才奉皇上口谕,请大人前往御书房。”黄公公笑咪咪开口,低声提示了一句“皇上心疼大人昨儿又受委屈了。”
范雷霆浓眉微蹙,“有劳公公提醒。”
继上次问他是绸缎千金美还是酒庄小姐娇之后,这次皇上又想打听什么?
入夜,京师华灯初上,散发出晕黄色光芒的灯笼挂满了一条街又一条街。
一个高大身形骑着骏马出了宫门,马蹄声不疾不徐,清脆响泻在石板子大路上。
一向随侍在侧的寒兵和铁戢被范雷霆打发回去了,他懒得看他俩那一脸想安慰却欲言又止的呆样,扭捏得跟娘儿们似的,简直不像是他范雷霆的属下。
他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可越想就越别气。
不过就是桩婚事,竟能搞得这么鸡飞狗跳的不得安生,总归一句,都是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媒婆子惹出来的。
锐利眸光蓦地瞥见了一个娇小的熟悉身影,他勒住了马,脸色莫测高深地盯着那坐在总教头军府大门口的小女人。
喜鹊一见着他回来了,立刻满脸堆欢。“总教头,您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