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际轰地一声,她脸上的血色消失得一干二净。
赵子安讽刺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潇洒转身离去。
花小姜僵立在原地,惨白的脸上神情渐渐转而倔强,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是,在学校里,她是不起眼、她是怪胎,她被排挤,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但是她从来没有招惹谁,也从来没有伤害过谁,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她?
上课的钟声响起了,花小姜双脚却还是像生了根似的,无法移动寸步。
第3章(1)
“……妈,我想转学。”
晚上,花小姜煮好晚餐,和继母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小小声道。
空气笼罩在静默中,她握着筷子,只敢盯着碗里的白饭,只听得见自己震耳欲聋的惊惧心跳声。
良久,继母终于冷冷地开口。
“你知道德宜高中一学期学费多少钱吗?”
“……知道。”声音更细微了。
“你想让左右邻居说,因为你不是我生的,因为你爸已经死了,所以我这个后母就连供你读好的学校都舍不得,说我虐待你是不是?”继母质问的声音拔高尖锐。
花小姜只觉心脏跳得更剧烈,呐呐道:“不、不是的,妈,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答应过你爸,会让你读到大学毕业,然后就没有我的责任了。”继母低头扒饭,语气却冰冷遥远得仿佛来自古墓。“你就算再不甘愿吃我这口饭,你也得忍住,我们都在忍耐对方……只要再五年,你就可以走得远远的,不用再看到我的脸!”
“妈,我不是——”
“吃饭吧。”继母打断了她的试图解释,一点想听的兴趣也无。“我很累,不想聊天。”
她只得闭上嘴巴,颤抖着紧握筷子,食不知味地吃着碗里的饭。
晚餐在平静而冷淡的气氛下结束,花小姜洗了碗,继母转移阵地躲进自己的房间里看电视,小小的客厅里依然是一片凝结了的空洞和寂寞。
自从几年前父亲去世后,她的人生,她的世界就像是牢牢贴在墙壁上、渐渐斑驳陈旧的壁纸,毫无生气,动弹不得。
继母并没有虐待她,也没有对她不好,其实花小姜明白她也尽了最大的能力,尽管没有丝毫义务,仍然供她吃住读书,容忍着她到现在。
花小姜为了省电,关掉客厅的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也只打开了那一盏小小的老旧台灯,然后,打开了稿纸。
只有在笔与纸之间,她才能够畅所欲言,才能够编织一个有温度、有感觉、有情感的世界,才能……确定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她多么希望时间飞快流逝,最好明天一睁开眼,她已经大学毕业,可以靠自己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不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她也从不作灰姑娘的梦,因为这是现实人生,不是演“流星花园”,那种丑小鸭遇到王子变凤凰的故事,只有在言情小说或偶像剧里才会出现。
在真实世界里,不会有任何一个王子骑着白马来.,在真实世界里,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才能够存活下去。
校刊文艺版的稿费虽然微薄,但是积少成多,她想要慢慢存到足够的钱买一辆脚踏车,以后上学或是去图书馆就可以比较方便又省钱。
每个月初,她都得硬着头皮向继母拿车钱,虽然继母都没说什么,可是眼里那抹不耐烦,每每令她心惊胆战。
总有一天,继母会受够了这一切,所以她得预先为这天的来临做好准备。
我们导师说你的“深井”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幼稚空洞幻想,而且文笔,拙劣生硬……
花小姜目光盯着稿纸上的方格子,突然间,所有原本构思好的情节对话都在脑中消失一空。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刚游完泳,冲了个澡的赵子安,套上名牌T恤和牛仔裤,躺靠在舒适的义大利真皮休闲椅上,自书包里拿出最新一期的校刊。
他迫不及待地匆匆翻页,来到向来连载着“深井”的页数,他的神情突然一怔。
到哪里去了?
他翻遍了整本校刊,却遍寻不着本来应该连载到第八话的“深井”。
“搞什么鬼?”他气急败坏地又重头找了一次,力气之大,几乎将整本校刊撕烂。“为什么没有?”
他的动作一顿,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这是某种报复吗?花小姜就为了上次他说的那番话,所以故意罢写,让他追看了七个礼拜的情绪就这样悬在半空中。
可恶!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
赵子安气愤地将校刊甩在地上,烦躁地爬梳过浓密头发,再也坐不住地起身来回踱步。
烦耶!他最痛恨这种被吊胃口的感觉,上礼拜“深井”的结尾刚好断在主角一行人,终于在学校那间被封住的老旧保健室里,发现了柜子底下压着的那一口井,他们正要推开上头的柜子,然后就没了。
“到底凶手是谁?是人还是鬼?还是那个多年前失踪的小学生?”他喃喃自语,都快烦死了。“很瞎耶!为什么这礼拜没有?她到底有没有职业道德啊?”
赵子安不爽地在宽敞的卧房里发泄着满肚子怒火,一下子往墙面猛砸篮球,一下子又踹健身器材,搞得自己脚趾痛到不行。
“算了!”他突然站定,咬牙切齿道:“谁希罕哪?不就是一篇不知道是悬疑小说还是鬼故事的东西,她不写,我还不想看咧!”
他唱完了狠话,气呼呼甩门出去,决定找那票死党到篮球场上来场斗牛,一决生死!
那些文艺版上娘娘腔的东西,统统滚去见鬼吧!
接下来一个礼拜过去了,两个礼拜过去了,他就这样忍到了第三个礼拜,可待校刊一出,又像受到了某种制约般,二话不说立刻抢到手上狂翻。
“为什么还是没有“深井”?!”
赵子安怒气冲冲地冲进校刊编辑室里,一把就将负责主编的同学拖出来,压在墙壁上凶狠地咆咛。
“赵赵赵……同学……对、对不起……”主编同学吓得话说得结结巴巴,“因、因为花小姜没有交稿……所、所以我……我也没办法……”
“你这主编是怎么干的?吃屎长大的啊?她不写,你不会催她稿吗?”他的吼声震耳欲聋。
“我我……我知道了……”主编同学牙关频频打架。
“今天放学前就要给我个结果!”他威胁地眯起眼睛。
“一定一定……”主编同学点头如捣蒜。
赵子安这才怒气稍平,松开对方的衣服,拍了拍矮了自己一个头的主编同学,露齿一笑,“谢啦!”
“不客气不客气……”主编同学惊魂甫定又受宠若惊。
解决完困扰,他愉快地哼着歌轻松离去,好心情持续到最后一堂课铃声响起后,突然收到的那张纸条,上头写着——
赵同学:
对不起,花小姜同学说她有事,以后没办法再连载了。
赵子安瞪着纸条上的每一个字,刹那间,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名唤耐性的神经断裂了!
花小姜习惯性走到学校下一站的公车站牌等车,避开那些在校门口等着坐私家车的有钱同学。
她不以自己坐公车为耻,却厌倦了站在公车站牌下,还要听到背后传来阵阵讪笑声。
每天沉重的课业和回家后繁杂的家务已经榨干了她的全部,她没有那个精神和力气再应付复杂的人与事。
她好想快点毕业,快点长大,大到足够有能力掌握自己的人生——
“花小姜!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在她身后响起,她吓了一大跳,立刻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