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轻轻松松就把护士小姐哄出病房,陈兰齐突然间觉得好孤立无援。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护士小姐站在这里,也你是她这一队的。
“医生说了,你要打完这袋点滴才可以出院。”项康在她床边坐下,目光有些严厉。
“我买两罐运动饮料喝也是一样的。”她咕哝。
“你说什么?”他浓眉微蹙的瞪着她。
陈兰齐只得闭上嘴巴,脸上却有一丝倔强地瞅着他。
“你可不可以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让我这么操心了好吗?”他难掩烦恼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她闻言先是心头一热,随即神情黯淡,默然不语。
“打完点滴后,我会帮你办出院,然后坐我的车回台北。对了,你的随身行李呢?”他凝视她,语气不自觉放柔。
“在民宿。”
“告诉我在哪儿,我去帮你拿。”
她抬起头,望着潇洒坚毅、向来都能达到目的的他。
“项康。”
“嗯?”他眸光温柔地看着她。
我们……放了彼此吧!
她眼眶灼热刺痛了起来,话卡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她的样子还是充满了深深的关怀与怜惜,就像过去这二十年来,相知相惜的情感,点点滴滴,依然历历在目。
教她怎么舍得?又如何舍得?
“怎么了?”他看见她眼圈红了,心猛地一惊跳,脸色瞬间立了。“哪里又痛了吗?给我看看,是不是手臂又肿了?”
她喉头严重堵塞,拼命深呼吸才勉强咽下那几乎崩溃、夺声而出的恳求——
项康,你还是不能爱我吗?
可是,她早已知道答案了。
“……胃痛。”
“胃?”他一愣。
“我没吃早餐。”她努力对着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项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下次不要这样吓人好吗?我以为你又胃出血了,真是的。”
陈兰齐也笑,笑得很调皮很淘气……眼神却无比悲伤。
第4章(1)
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是再也离不开他了。
就算只能当他的影子,他的小铃铛,她也心甘情愿地认了。
从今以后,她会记得尽量不出现在他和“她”面前,她会尽量不主动打他的手机,免得打扰了“他们俩”。
她会静静地、默默地画着自己的童话绘本,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看电影……
她会一直开着手机,要是他从忙碌的公事和情事中偶尔抽出空来,想要打给她的时候,她随时都会接电话,也随时愿意陪他说说话。
她知道自己很没骨气,也知道自己卑微得像是个爱情里的乞丐,独自尝着那一点点偷来的幸福,不管是酸的、甜的,还是更多时候的苦涩,犹沾沾自喜,实在是又蠢又可悲又不争气。
可是她知道项康对于这个现状感到很安心、很满足、很宽慰,那就够了。
“陈兰齐,你快乐吗?”
这天晚上,项康百忙之中又拎了一大盒披萨来,笑着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时,突然问问道。
一口披萨梗在喉咙,陈兰齐直着脖子努力吞了下去,随即扬起一抹笑容。
“快乐呀!我有工作,有健康,有家人,有朋友……有什么好不快乐的?你干嘛突然这么问?”
项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深邃的眸光里有着一丝什么……像是怜惜,又像是释然,却有更多的失落。
“今天的夏威夷披萨好咸,”她藉辞起身去倒了杯冰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才道:“你是不是买错了,买到鳀鱼口味的?”
“是吗?”他奇怪地看着手上那片撒满酸甜凤梨和培根,就是看不到一丝鳀鱼影子的披萨。
陈兰齐喝完水,又走回来盘腿坐下,拿起了另一片。“对了,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式,哪个医院同事结婚了?”
“今晚是我们医院合作案圆满成功的庆功宴。”他轻描淡写地道。
她一怔,“那你这个主角怎么早早就离场了?”现在还不到晚上九点半呢!
“香华也是这么问我的。”他松开领口的银灰色领带,吁了口气。“而且她气坏了。”
她怔怔不语。
因为,事涉官香华,她不想评论,也不能评论,毕竟他们俩才是男女朋友。
“今天中午,我们科里的徐医师突然心肌保塞……”项康神色深沉郁然,手里那片披萨翻弄了半天,最后还是扔回了纸盒里。
她吓了一跳。“徐医师不就是——”
“我的劲敌。”
她静静地望着他,柔声地问:“情况很严重吗?”
“在巡病房的时候倒下,幸亏及时送手术房。”他低声补了一句:“是我动的刀。”
“那么手术一定很顺利了?”她对他有绝对的信心。
“他会好起来的。”他摇了摇头,“但是他今年才四十出头,还很年轻,家里两个女儿一个读国小,一个刚念幼稚园,可是他心脏的状况竟然比六十几岁的老人还糟糕。”
陈兰齐闻言面露不忍。
“徐医师的助理说他已经连续两个月都加班到凌晨一两点,隔天早上七点半就开始开会、巡房、看诊。”他的神情满是懊恼。“我知道他一向是个拼命三郎,但没想到他不惜把健康也当筹码给赔进去了,难道打败我真有那么重要?这个心脏科主任的职位,又当真值得他拿命去换吗?”
“当事人一定觉得值得。”她温柔地看着他,“但人们想要的,不见得就是人们真正需要的。可惜人在当下,是看不清楚的居多。”
项康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眼里透着一抹若有所思。
陈兰齐被他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浑身发热,有一些不自在起来。“呃,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他眸光里笑意浮现,闪动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喜悦和赞许。“我很喜欢你刚才的说法,我也有同感。”
她双颊没来由的绯红了起来,腼覥地清了清喉咙,“哦。”
项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只见她那张清秀脸庞彷佛染上了一抹樱花红粉,心陡地一动,情不自禁地伸手轻触她细致肌肤。
陈兰齐屏息,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却鼓起勇气地直直对上他深沉灼热的眼眸。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大手像是自有意识地捧起她的脸,她整个人瞬间静止了,全身细胞都在热烈期待着。
他几乎要忘情地低头吻住她——几乎,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想”吻她的刹那,脑筋登时清醒了过来。
老天,他差点吻了他最要好的朋友?!
“披萨……还够吃吗?要不要我再去买点卤味回来?”项康像触电般猛地放开她,俊脸涨红,结结巴巴地顾左右而言他。“咳,还是……你比较想出去吃?”
陈兰齐脸色有些苍白,心底涌现前所未有的失望之情,却还是习惯性顺从地配合他,勉强挤出一抹笑。“披萨够吃,你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
“麻烦你。”他火速把杯子递过去,却没有看她。
她背对着他,在心中数了三十秒,才重新打起精神,让笑容恢复得自然许多。
“喏,你的咖啡。”
“谢谢。”
她坐下来,又拿起第三片披萨,试着轻描淡写地道:“香华今晚一定很替你高兴吧?”
一提起女友,项康又沉默了半晌。
“香华就不明白我今晚为什么不能尽兴地享受我的成功和荣耀。”他摇了摇头。
陈兰齐无言。因为总不能在此刻“落井下石”的指出,这就是他们俩价值观的不同之处吧?
辟香华心肠不坏,她有她的优点,有她的落落大方和优雅出色,但或许一向站在高处久了,也就太习惯不食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