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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错到底 第13页

作者:蔡小雀

说了不跟没说一样吗?

花老爷满心伤痛气苦,却也不能真把气冲着王大夫发泄,只得勉强点了点头,“有劳王大夫了。长命,备妥诊金和四色礼,好生送王大夫出去。”

待送走了王大夫,花老爷手里拿着药单子,回头望向裹着暖裘靠在窗畔发呆的瘦弱女儿,不由得鼻头一酸。

第6章(1)

六张绣

唇针擞如计长短,花鸟鸳鸯向庭晚;灵灵巧巧,纤细难禁,春波深处寒。

花家园子内,绣架摆设于红墙旁的杏花树下,一旁燃着鸳鸯鎏金小烘炉,炉上还搁了只景德提壶,里头煨的是红枣枸杞黄耆茶。

病了好些天才好的花相思,此时披着杏绣坎肩,坐在垫着绣墩的长长檀木椅内,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个老太婆……好似已经老迈不堪,脆弱得稍稍动一下便会断筋拆骨,伤风暴毙似的。

她今年才十七啊!花相思苦笑。

“唉。”

“小姐,你就别叹气了,今儿天还未回暖,老爷肯答应你出房门透气绣花,就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还有、你的身子可玩笑不得,万一再着了凉,那可就不得了了。”一旁的长命对她耳提面命,隐隐叮咛着。

“是,知道了。”她忍不住被小大人似的丫头逗笑了,认分地道:“我全都听你的就是了。”

“对了,小姐,你今儿想绣些什么?”长命眼睛发亮,期待地问。

“我想绣——”花相思脸上没来由的一红,随即低下头,清了清喉咙,道:“就……随便绣绣啰!”

“是要给状元郎绣荷包吧?”长命笑得好不暧昧。

“才不是!”她嘴硬地忙否认,可颊染桃花的两朵红晕却极为可疑。“你别瞎说,我几时绣制过他的随身穿戴之物了?”

“咦?”长命一愣,挠了挠脸颊,“那倒是。小姐,你往常总给状元郎绣一些笔套啊、壶衣啊、衬书的绣花垫子,可为什么从不做些衣裳、荷包、鞋面什么的给他呢?”

绣荷包、鞋面,不是更能表露姑娘家待心上人的丝丝情意吗?

“那些东西……”花相思心头掠过一阵酸酸甜甜的滋味,“不是现在绣的。”

朗风哥哥的贴身之物,是要等到自己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之后,才能裁制缝绣的。

绣给情郎的荷包、手绢,虽说是横也丝(相思)来竖也丝(相思)的小女儿心事,但是总敌不过成为他真正白首偕老的妻子,可名正言顺为他缝衣纳被,享受平凡却温馨的夫妻生活。

她真盼望着有这么一天啊!

可是那一日他和那美貌姑娘谈笑的情景犹在眼前,和她的病一般如影随形得可恨,每每蓄意打破她做白日梦的幻想晨光。

“唉。”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旁的意思。”她随即引开话题,望着伶俐的小丫鬟,“对了,长命,我听百岁说你很想学刺绣是吗?”

“是啊,婢子毕生的梦想就是能够成为一个像小姐这般厉害的大师,绣出令人赞叹佩服的好绣件,让每个用到这些绣件的人都能觉得既光彩又欢喜……”长命说得满脸发光,好似美好愿景已在眼前,“我希望凡是自己绣出的绣件,都能获得大家的喜爱,甚至拿来当传家宝!”

花相思凝望着她稚气犹存的脸上,那充满喜悦与决心的神情,耀眼得令人感动。

她鼻头突然一阵发酸,喜悦得几乎落下泪来。

太好了,他们花家这一套祖传绣技“乱针舞花刺绣法”,或许到她这一代,终可不必断脉了。

“小姐,你怎么了?”长命察觉到她的异状,还以为是自己的大话令她听傻了,讪讪然地尴尬干笑,“呃,婢子这是在做梦呢,小姐,你随便听听就好,千万别当一回事,哈哈哈。”

“长命,你去我屋里取一只新绣绷来吧。”花相思突然吩咐。

长命一愣。

“你不是想学刺绣吗?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师傅。”她一脸认真地道,“我教你。”

“啊?”长命整个人呆住了。

“啊什么啊?还不快去!”她故作严肃道:“我可是很严的,若是你手脚懒怠,我可是要打你板子的。”

“是!”长命终于回过神来,听明白了,惊喜万分地大叫一身,“小姐尽避打,若是婢子不用功,让小姐打断了板子都不要紧。小姐,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甭谢了,快去取绣绷吧。”她鼻头酸酸,忍不住笑着催促。

“是!”长命一溜烟欢天喜地的去了。

花相思含笑地望着小徒弟飞奔离去的背影,笑着笑着,又是欢喜又有点不争气地泪眼朦胧了起来。

事后才得知花相思生病的陆朗风,二话不说立刻赶到花府,在大厅礼貌地和花老爷略叙了几句后,他终究抑不住满心急迫热切之情,恭敬告了声罪,疾疾快步走向花相思寝居的院落。

见到那裹着一身厚厚大氅,静静坐在院子里的柔弱身影,他脚步倏停,心脏陡然重重一抽,胸口那股痛楚渐渐蔓延了开来。

既是心痛,更是心疼。

虽然看起来精神颇好,但为什么他怎么看都觉得她像是又瘦弱憔悴了许多?

小心脸蛋苍白得可怜,眼角还盈盈挂着泪,尤其今日春风和暖,阳光煦照,裹着厚裘的单薄纤小身子却仿佛不胜寒苦。

他心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好像他随时会失去她!

不,不会的,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这种事情也不会发生!

花相思正在为家传绣技或许终将有传人,感到喜悦感伤而泪眼婆娑的当儿,一方折叠方正的干净帕子陡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一抬头,突然以为自己眼花了。

“爱躲着偷偷掉泪的老毛病还是没改。”陆朗风皱着眉头,辇起她的小脸,为她拭去颊上的泪水。“实在该打。”

她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你又瘦了。”他语气微带心疼不悦,“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好吃好睡?”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呆呆地望着他。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他瞪了她一眼。

花相思顿觉失言,双颊微微绯红,心下却卜通狂跳得厉害。

太好了,朗风哥哥来看她了,朗风哥哥终于来看——

等一下!

就算再喜欢得无法自拔,可她也不能这么没骨气、不争气啊!

她别开目光,淡淡的开口:“状元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大驾光临?陆朗风愣住了。

她鼻头酸酸的,话里也酸溜溜的,闷哼一声,“贵人踏贱地,今日敝蜗居可真是蓬荜生辉,不知大人今日造访、有何贵干呢?”

“怎么了?”他眯起双眼,敏感察觉到小妮子的心情像是不太好。“为什么怪里怪气的说话?”

什么叫怪里怪气?

花相思一口浊气上涌,再也憋不住了,忿忿然地怒瞪着他。“朗风哥哥,你你你……你就只会欺负我!”

“我欺负你?我几时欺负过你?”陆朗风被骂得一头雾水。

“对别的姑娘说话是好声好气,对我说话就是粗声粗气,”她咬牙切齿愤慨地道,“没空找我这个‘妹妹’,却有空陪人家到秀水楼喝茶,你这不是存心欺负人吗?”

陆朗风一阵错愕。

“你怎么知道?”明知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并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他依然在她的质问下一阵尴尬。

“我都亲眼瞧见了。”那一日受到的打击实在太令人难忘,花相思难掩伤心地望着他。

“相思,你误会了,那一日我与唐姑娘只是偶遇,不是特意约好的。”他心下一阵着慌,急忙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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