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罗罗被猛力打得跌坐在地,错愕地捂着热辣辣的左颊,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泪水泉涌而出。
这突如其来之举令众人不禁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主子……”
“闭嘴!”商绿羽瞇起双眼,冷冷警告地瞥了罗罗一眼,随即转头望向怔住的花贵嫔,挤出一朵微笑。“贵嫔娘娘,这丫头刁奴欺主也不是头一遭了,平时还罢,可她今日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顶撞于您,也是绿羽管教不周所致,日后定会对奴才们严加管束,此番就不敢有劳贵嫔娘娘多所费心了。”
花贵嫔这才回过神,心思玲珑精明的她登时了然商绿羽此举为何,不由得暗自冷笑,面上故作领此情面。
“也罢,既是晶才人的奴才,就由晶才人好好管教才是,别主子奴才瞎搅一气,个个养得无法无天乱七八糟的,到时别说是冲撞了上层主子,就是得罪了本宫,也别想着能像今日这样善罢罢休,听见没有?”
“绿羽受教了。”她低低敛眉,不动声色。
花贵嫔眼露满意之色,在狠狠打下马威之后,这才得意洋洋地率领着太监宫女们去了。
水晶阁里鸦雀无声,唯有听见罗罗忍着痛,低低哽咽的饮泣声。
“去抹药吧。”商绿羽回头瞥她一眼,淡淡地道。
罗罗捂着红肿的脸颊,泪水走珠儿似地滚落,她抬起头,纯真的眸光盛满了深深的恨意。
“为什么?”
商绿羽冷冷地迎视她充满责难怨恨的目光,不发一语。
没什么好解释的。
如果她在宫中连这点曲里拐弯的事都想不通,看不明白,那么往后的苦头还有得吃。
“难道奴婢忠心为主也错了吗?呜呜呜……”
“那当然。”她微挑柳眉,“而且是大错特错。”
罗罗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后宫是个人吃人的世界,想明哲保身就别胡乱出头充作好人。”商绿羽面无表情的说。
她的话登时让罗罗心一凉。
“主子,妳……妳……”
商绿羽深深看了她一眼,别有涵义地道:“一记巴掌教妳个乖,很便宜了。”
难道不比五十大棍好受?
“主子,您怎么能这么说呢?”罗罗忍不住又哭了,自觉委屈极了。“亏奴婢这半年来尽心尽力服侍主子……”
“做好妳该做的,别妄想与主子交心,”她没有说出底下的话:只要主子一倒台,第一个牵连的往往是忠心耿耿的奴仆。“那是毫无意义的。”
做什么好人?当什么忠仆?
只是死得快罢了,连这点都不懂?
“……奴婢以后知道了。”罗罗勉强忍住泪水,低着头,咬牙愤然道。
商绿羽轻弹开衣襟上的一片落花瓣,“明白就好,妳可以下去了。”
罗罗捂着剧痛依旧的脸颊,眸底恨意更深,随即转身奔进了屋。
商绿羽伫立在原地,嘴角微微上勾的嘲弄明显极了。
“小姐,您又何苦树敌呢?”厨娘朱大娘悄悄绕柱而出,不赞同地看着她。
“我有我做事的方法。”意思就是少多管闲事。
“‘大人’知道会生气的。”朱大娘劝道。
“妳可以照实禀报,”商绿羽讽刺地睨了看似平凡朴素的朱大娘一眼。“说我不服管教,惹是生非,恐误大事。”
“小姐……”
“我去走走,再待下去,我怕我会想吐。”
朱大娘脸色微微一变。
商绿羽不管不顾,径自走了。
第二章
皇宫辽阔得像一个失迷的世界。
心下烦厌不已的商绿羽,花了一整个午后的辰光,尽挑幽静无人的地方走去,兜兜转转,已然迷了途,来到一个开满不知名小黄花的绿茵草原上,四下无人,却还是被环绕在那堵无所不在的朱墙之内。
累死人。
不只是脚酸身疲,连素来生性淡情的她都被一次又一次的挑衅给撩拨得厌恶难当,真想腋下生翅,飞出这高高的宫墙。
不过半年辰光,这一切的荣华富贵已像具沉重的黄金枷锁,套得人喘不过气,尤其是后宫里众芳争宠斗妍的嘴脸,更是令人望而生厌。
“这宫里,美女坏,宫女蠢,简直没一个正常人。”她顿了顿,恼怒地低咒了一声,“包括我在内。”
她已经后悔当初答应进宫之举了。
可是她的人生,从来就由不得自己。
谁教她生为女儿身?谁教她偏有花容月貌?谁教她的一切都受制于他人手上?
一股难抑的烦躁冲上心头,她忿忿地拔下头上累赘的玉簪、金步摇,随手掷于地,披散了一头长长如瀑青丝的商绿羽仰头望着那无所不在、照得人眼花的日头,热汗直流。
懊死的!
那可恨的阳光,如影随形,迫人而来,就不能稍稍有一刻放过她吗?
她骨子里固执的牛脾气登时发作,恨恨直视金乌。
谁说天下只有一主,世人顶上只有同一个太阳?
谁说女人天生就得听命于男人,永世无翻身之日?
她偏偏不服、不认……
金光灼灼,毫不保留热烈却又无情地直直照射入她的眼里……尽避双眼被灼疼了,浮起痛楚的泪雾,日光照射得她眼前白花花,再不见其它,她依然满脸不甘,不退缩……
就这样瞎了吧!
瞎了就再无用处,盲了就能鞠躬退场,把这一切远远抛在脑后──
“喂!妳这笨蛋在干嘛?”
一个浑厚大嗓门直直劈破那片灼热疼楚,商绿羽还不及反应过来,视线一黑,一只温暖微粗糙的大掌已紧紧覆盖住她双眼。
剎那间,恐惧混合着陌生的心慌陡生──
“放开!”她冷斥。
“我干嘛听一个脑袋不清楚的家伙的话?”那浑厚低沉却飞扬的声音不悦地在她头顶响起。
他很高。
惊恼之余,商绿羽模模糊糊感觉到这一点,随即怒意更盛。
下一瞬,手肘闪电般往后重重一击!
“噢。”头顶低低传来的呼疼声,听来一点说服力也无。
反倒是她自己的手肘爆开一阵剧痛,手腕未痊愈的伤势也惨遭牵连。
懊死,这该杀的登徒子月复部是铁铸的吗?这么硬!
“妳不只是笨蛋,”那大掌的主人仍紧捂着她的眼,喃喃不解地抱怨着。“还是个不识好人心的笨蛋。”
“放开我。”她微咬牙,酷寒冰冷语音足可令人僵毙。
但是人人畏惧的严峻冷冽对上他,却像撞上了一堵墙,一点效果也没有。
“我是好人,所以不同妳这无知小女子计较。”男子不由分说,强壮铁臂粗鲁地朝她纤腰一箍一环,就这样轻轻松松挟着她迈大步走。
“大胆!”商绿羽挣扎着,拚命想咬他踢他。“王──”八蛋!
“咦,妳怎么知道我外号就叫大胆王?”他讶异,随即咧嘴一笑,根本对她小野猫般又踢又咬又踹的动作无动于衷。“妳这个傻蛋,竟敢对视金乌,万一灼瞎了眼,还真没人同情妳。”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更不需要他的假惺惺!
“放──开──我!你听见没有?”
“女人真难搞。”他边咕哝埋怨,边挟着她大步往前走。
商绿羽简直不敢置信。
皇宫里怎么会有这种孔武有力却无脑缺耳的……的……
混蛋!
商绿羽冷冷地坐在椅上。
不坐也不行,因为那个大老粗根本听不懂“拒绝”二字怎生写。
被强行掳来这不明宫殿,透过微微灼伤的迷蒙视线望去,四周似乎挂着的不是雕弓就是大刀,地上铺的皮草不是虎就是豹。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野蛮人。
她轻蔑地撇了撇唇,腰杆更加挺直,不管年老太医在一旁对那个身形高大强壮得吓人的男子说些什么“瞳眼微灼”、“眼力短暂受损”、“近日尽量别耗神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