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他平安,她要他知足快乐,她要他毫发无伤,没有半分危险。
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她能够要求,也不是他会答应的。
所以到最后苏满儿只能哽咽着,低低地道:“我要回家。”
说到底,她还是要离开他?
他的理智乍然崩断,瞬间勃然大怒。
凤磬硕自认这一生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对此,他不知暗中退让了多少步,可她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剎那间,凤磬硕骨子里所有倨傲霸气狂妄齐齐汹涌上来,眸底杀气乍现。
不过是个小小女子,有什么希罕?
“好!”他绝情地答应。
苏满儿几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妳还在等什么?”他眼神残酷森冷得再无一丝柔情,伸手指向门口,“滚出我十九皇府,立刻!”苏满儿霎时脸色惨白成一片,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这么无情,这么决绝,这么轻蔑……
他又恢复过去那个冷血无情、目空一切且令人深深凛然畏惧的十九皇爷。
“滚!”他的笑容狰狞得令人胆寒。“还是妳要横着出去?”
她惊悸害怕又痛楚万分地望着他,眸子里渐渐泪雾弥漫。
“你保重。”苏满儿接过他虽处于盛怒中,却没有合掌掐握住的两只小麻雀,伤心透顶的她未察觉他的手微微一颤,彷佛不想将手中的鸟儿交还她。
鸟儿还给了她,好似一切就真的恩断义绝了……
但最终,他的背脊还是骄傲地挺得直直的,脸上不屑之色浓厚,没有显露出半点真正的心情。
她纤小的身影就这样直直地走出他狂怒的视线外,也彻底走出他的生命。
突然间,左胸口像是被万针齐齐戳刺而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可恶!”凤磬硕重重地击掌劈裂了身畔的紫檀大桌,满满的怒气和深深的绝望霎时淹没了他。
苏宰相听到守门的下人来报二小姐回来了,开心得自病榻上跳了下来,连绑在额际的白头巾也给弄掉了,欢天喜地冲出房门。“满儿满儿满儿,爹的心肝宝贝小女儿,妳受苦了……”他一呆,错愕地看着满面笑吟吟的苏福儿。“咦?福儿?”
“爹,妹妹现在不适宜见客。”苏福儿甜甜地开口,“您还是先回去继续歇着养病吧。”
“这什么话?”他立刻吹胡子瞪眼睛的,“哪有什么不宜见客?爹爹是客人吗?”
“不是客人,是病人。”苏福儿嫣然回道,好整以暇地勾着他的手臂,不着痕迹地将他往回房方向“引”去。“爹,你现子也不太好,万一传染给了满儿可怎么好?”
“呃,会传染啊……”苏宰相一愣,不禁自言自语,“说得对,是不太好……可是爹真的很想念满儿,很是担心她呀。”
谁知道那个大逆不道、心狠手辣、狼子野心的十九皇爷有没有把他冰清玉洁的小女儿怎么样了?
扁想,他脑门又是一阵血气上冲。
“不行,爹得亲眼瞧见她没事才行!”
“女儿跟您保证,满儿她手没断、腿没折,连根寒毛都没缺没掉,全身上下好得很。”她语气闲闲,神态悠然。
苏宰相愣了愣,见大女儿如此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从容模样,一颗高高提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原位,宽慰地道:“那就好,那就好……那爹爹就放心了……可是真的不能瞧一眼吗?就一眼!爹站在门外头偷瞄一眼就好了,应该可以吧?”
“是没什么不可以呀,可怕就怕满儿一见您老人家近日因气化郁、因郁成病的憔悴病容,不知会心疼得哭成什么样了呢。”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宰相一听之下,那还得了!“不不不,那就不见了,爹这就回房去养病,省得妳们姊妹俩又得替我心惊受怕的……”
“谢谢爹成全女儿们一片孝心。”她盈盈一笑,随意招来了个丫鬟。“小铛,扶老爷回房去。”
“是,大小姐。”
待摆平了老人家后,苏福儿娇媚脸上笑意倏收,声音一冷,“好啊,姓凤的,我妹再笨再蠢再天真,我可也没许你撵她走,你还真当我们苏家没人了是吗?”
就在她话声甫落,一阵冷风咻地卷过了枝头,吹得满树茂密叶子频频颤抖摇动。
御花园内,花香蝶舞乱纷纷。
“有件事,要请您相帮。”
凤尔善斟茶的动作一顿,讶然跃上眉梢。“哦?”面前佳人虽然嘴角长驻着一朵惯常甜美的笑,可是眸底却是一丝笑意也无。有意思。
他斟好了茶,亲自奉予她,一笑。“来,先尝尝。”
苏福儿老实不客气地接过,好整以暇正要啜饮,却听见他柔声地补充了一句:“这是妳以前最爱喝的香片。”
那杯茶停顿在娇女敕唇瓣前方,尚未沾着,已经被放回了桌上。
一抬眼,她笑得好不柔媚。“太子殿下记性好,忘性也大,小女子已有多年不惯喝香片了,您也给忘了吗?”
“福儿……”他轻叹。
“天气真好。”她甜甜地道:“值此良辰美景大好时光,太子殿下今儿怕是很忙吧,不如小女子就先行告退,有什么话待您闲了,再说。”
“不。”他忙握住她的手。“别走……我不忙。”
她冷冷的目光朝下落在他抓住自己的白誓修长大手上。凤尔善暗叹一声,只得松开收回。“对不住,是尔善唐突了。”能不能不要这般疏远?不要拿他当陌生人看待?但是他心知肚明这个答案是什么。
“太子殿下,认真说来,我们苏家可真是一家都欠了您、该了您呀。”苏福儿娇媚地斜倚在椅背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要不我家爹爹不会为了朝廷那么卖力卖命,我家丫鬟也犯不着为了国家这么献身献心,我家小妹妹又为了皇家这样流血流泪……”
“尔善和全天下百姓都铭感五内,永记在心的。”他温柔地看着她。
“那倒不必。”她微笑挥手,“只是随便数算数算,太子殿下也算是承了我们苏家一个小小、微不足道的恩,所以现在小女子要请您帮个忙,要一桩恩典,该是不为过吧?”
“请说。”他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
无论是什么,只要她提出,他都会答应。
她慵懒一笑,甜甜地说了一句话。
向来气定神闲、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悚然一惊,张口结舌。
“别忘了,是您欠我的。”她笑吟吟的提醒他,“您得答应。”
“不……”他定了定神,不禁抚着冷汗涔涔的额角,坚决地重复,“我不答应。”
她眼底的笑意倏然凝结成冰。
“除了这件事,其它我什么都能答应妳。”
苏福儿神色阴沉了下来,半晌后,嘴角又弯起一抹浅浅娇笑。“那好,咱们就来谈一场交易吧。”
他剑眉轻扬,警戒地问:“是什么样的交易?”
“你绝对无法拒绝的交易。”
坐在盘龙榻上,凤磬硕目光深沉内敛,不仔细看或者会错失他眸底那一抹空洞忧郁的悲伤。
“贵州总兵回禀——”
“通州布政司筹措五十万献金上呈入库——”
“天下第一帮日前回报!”
“骆太医查明皇上近日煎服药方里多加了一味半夏!”
所有情报一一回报而来,凤磬硕眸光依旧锐利,可心神已然恍惚得不知去向。
她,现在还是在哭泣吧?
自从昨夜前往侦察的手下回报,说她还是蜷缩成一团,抱着膝一直在哭,他就万箭穿心至今,始终未能释怀。
笨蛋,这不就是她要的吗?
已经如愿回家,如愿离开他身边,如愿过平静平凡的生活,那还哭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