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抬手拭去她颊上的串串泪珠,心痛地道:“乖,别哭,我的本意从来不是想把妳弄哭。”
“风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章灵哇地扑进他怀里,浑身颤抖地紧紧巴住他不放。“求求你……我再也不会说错话,再也不会让你不开心了……你不要对我说那么可怕的话好不好?”
他心头阵阵刺痛,暗暗握紧了拳头。
现在没有点醒她,他将来必定会瞧不起自己的贪婪自私,更恨自己坐享其成她错置的喜欢,掠夺她真正应该拥有的真爱。他更怕,当她长大了后,会发现童年时不切实际的英雄幻想褪色消逝了,她睁开晶莹雪亮的双眼后,却发现自己竟嫁给了一个她从来不了解的男人。加上商人重利轻别离,她会开始厌恨他有九成时间全放在工作上,痛恨他一生汲汲于名利,她会发现或许这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过的日子。
“风家是京师商界霸主,麾下产业庞大,我如今担着数千家店铺、数万家庭营生家计,肩上责任千斤万担,成为风府当家主母是份苦差事,不是只陪着我吃吃喝喝,风花雪月即可。”
“我可以的,只要能够成为你的新娘子,只要能够一生一世都陪在你身旁,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猛然抬头,满面泪痕地祈求着,“风哥哥,你给我个机会,我会向你证明,我真的能成为足以匹配你的好娘子!”
“那太辛苦。”他还是抑制不住心头汹涌澎湃的诸多情戚,涩涩地叹了一口气。“我希望永远保有妳的天真和快乐。阿灵,相信我,当我的妹子比当我的娘子幸福多了。”
“我不怕,我要为你分忧解劳。”她脸上散发着坚定的光芒。
“妳太天真了。”
“我才不天真,我是认真的―”
“妳喜欢的不是我。”他温和而耐心地告诉她。
“不对,我喜欢你。”
“妳不喜欢我。”他咬了咬牙。“等妳完全长大了,心思成熟了,妳就会知道我说的没错,而将来,妳会感激我的。”
“你凭什么擅自替我决定我的感情归属?”她又泪盈于睫了,“又是像我阿娘一样,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吗?”
“阿灵……”他何尝不觉得痛苦?可是他大了她六岁,有责任阻止她做出将来会后悔的决定。
“风哥哥,”她向来娇俏可爱的神态顿时像老了好几岁,天真斓漫的眼神也因强烈的打击和痛苦,烙入了一抹悲凉的沧桑。“如果你真心疼我如妹妹,那么可否给我最后一个机会?”
风满楼看着她的目光里盛满千言万语,无法说出真正的情凤,却也说不出那个“不”字。
从头到尾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太小、太善良、太热情、太天真,所以才会傻傻地崇拜着他,并且自以为爱上了他。他不知什么是爱,所以他不能在阿灵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娶了她。正因他不知什么叫爱,所以他必须要给她一个真正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
“什么样的机会?”他沙哑地开口。
“你我订下一个约定。”章灵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语气忧伤缠绵却坚定无比地道:“你给我两年的时间,两年后,我十八岁……你等我两年,若是两年后,我还是无法成为你心目中那个能够令你安心、信任、委以真情意的女孩,那么我答应你,我会离开你的人生。”
“阿灵……”他大戚震惊,怔怔地看着她。
“可若是两年后,我做到了,我让你能够真心地爱上我,真正相信我拥有担负得起风府当家主母的能力,你就要在元宵凤凰神鸟灯前等我,牵着我的手,一同许愿,然后开开心心地娶我为妻!”她泪雾犹存的眼里绽放着强烈的决心。
一时间,风满楼被她全身上下散发的耀眼光芒和气势慑住了。
“风哥哥,”她伸出纤细的小指,清秀美好的脸上透着毫不犹豫的坚决,“你敢和我订下这个关乎一生命运的约定吗?”他目光深刻地直直锁住她的视线,彷佛已深深窥入她灵魂深处。如此美丽的认真。在这一剎那,他内心不禁对她升起强烈的激赏。
他微微地笑了。
好,就赌一把世上是否有坚贞不移的爱情,赌她是否会就此蜕变为思想成熟、行为独立的好女子!
“月上柳梢头,”他点头开口,“人约黄昏后。”
“人……约黄昏后?”章灵双眸亮了起来。“好,黄昏后,就约在黄昏后!”
这代表,他是有极大可能会去了?
风满楼伸出手指勾住她的小指,以和她相同的坚决,勾指为契,定下约定。
两年后的元宵,十五灯会的那日,是死生契阔,还是各自远扬。
第8章
夜已深。独自在外头晃了大半天的章灵,噙着一抹似喜似悲的恍惚笑容,慢慢赠回了家。
从今天起,到两年后的元宵为止,她已和风哥哥说好,在这段期间不再相见。可她心底空空落落的,像是遗失了什么。
春夜微暖,她却突然觉得有点冷。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我?”她仰望着天空稀稀落落的星子,小脸上满是迷惘与惶惑。长夜无语。
“我还能怎么做?”章灵步伐沉重地走过小桥,步过西苑,不经意瞥见账房窗口隐约犹有灯火。
咦?都这么晚了,怎么阿娘还在账房里?她正想开口唤,却听见账房里有个男声叹息―“夫人,这事太严重了,恐怕不是晚生可以担待处理的。”
“戴先生,你是这京城里最有本事的账房先生,请你一定要帮帮忙,我们章家一世都感激你……”章云氏低声道,声音透着罕见的焦急。
“夫人,若晚生能帮得上的,自然会尽力相帮,可是之前的账房先生手法太狠毒利落,所有买卖契约上盖的全是章氏的印信,就算您不认也不成。”账房戴先生摇着头,一脸爱莫能助。“夫人,这是晚生这些日子去张罗搜寻来的条子,您可一一过目。”
发生什么事?什么账房先生手法太狠毒利落?他们说的是谁?
章灵心下忐忑不安,直觉想逃离这彷佛笼罩着不祥预兆的账房,可是双脚却自有意识地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章云氏沉默了很久很久,再出声时,已是略带哽咽。“不……”
“唯今之计,只有估计清点出损失到什么地步,还有,外头究竟有多少人是拿着章氏开出的质借条子。”戴先生顿了顿,不忍地道:“晚生粗步估算过,若将手头上仅剩三处房产,外加这大宅子全数卖了,或者足够赔给那些人。”卖这大宅子?卖她的家?章灵脸上血色顿时褪得一乾二净。为、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阿娘!”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推开门,脸色惨白地望着继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要卖我们的老家?这是咱章家传了好几代的宅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卖呀!”
“阿灵””章云氏万万没想到女儿会出现在这里,面色大变。
“究竟怎么了?妳告诉我呀!”她心急如焚,一把抓住继娘。
章云氏镇定下来,勉强挤出一朵笑来。“傻丫头,没事,我只是跟新来的账房先生沙盘推演一下,倘若咱们章家财务出状况的话,究竟该怎么处理才好……娘只是在考考戴先生罢了。”
“是吗?”她脸上惊惶之色犹未褪,转头望向新账房先生,“是这样的吗?”
戴先生吞吞吐吐,“这……”
“就是这样!”章云氏断然道,随即揽住她的肩头,笑着就要将她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