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鲁叔,你不是说现下世道平安,叫我不用担心的吗?”绣月吃著听著,突然听出不对劲来了。
“哎呀!李姑娘,现下虽说是四方太平了,可京城到杭州路途遥远,难保不会出现个拦路毛贼还是什么意外,我是没遇见过啦,可我们车行去年有个伙计,”老鲁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赶车赶到半夜竟然撞见女鬼,还跟人家咿咿呀呀了一晚……”
绣月尖叫了一声,连忙扔掉烤野鸭腿捂住双耳。“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要说鬼啦!
“可那伙计没死呀,他只是回家后大病了一场而已,”老鲁还反过来安慰她。“没什么的。”
“老鲁叔……”她脸色发白,都快给吓出胆汁了。
“李姑娘别伯,这还不算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有一次呀……”
绣月死命捂住双耳。
“老鲁叔,”萧纵横突然开口。“你的脚还疼吗?”
“我的脚?哦,对,还疼呀。”老鲁一被提醒,不禁苦了张老脸,“我都这一把老骨头了,受了伤也好得慢啊……唉,想当年我还是小伙子的时候,摔断腿骨三天就好,可勇的咧——”
听老鲁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他的当年勇,绣月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著特意岔开话题的萧纵横。
他依旧神情沉静,只是默默在烤第三只野鸭,丝毫不邀功,也没半点得意之色。
她凝望著他,不知怎地,心儿卜通了一下。
绣月赶紧低下头要啃野鸭腿,想藉以掩饰这抹奇异的心绪。
可是她这才发现手里空空,哪里还有野鸭腿?!“我困了。”她突然站起来,同手同脚地爬上马车,啪地将布帘子拉下来。
遮住了车外的人,却遮不住在幽暗的马车里,她涨得灼热通红的小脸。
“哈——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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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吹著风的山坳口,几名黑衣大汉伫立在乱石分布的地面上。
大汉个个黥面,青色兽形文字刻画出凶野气息。
“你们都知道任务是什么。”一个负著手,隐没在暗影里的身影冷冷开口。
“是!”大汉们沉声应和。
“此次任务凶险异常,你们随时都要有为任务牺牲的准备!”
“是!”大汉们神情肃然。
“记住,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只准成功不准失败。”黑暗身影森森地道,“否则,你们知道下场!”
“遵命。”
“去吧!”黑暗身影长臂一挥。
刹那间,数条身形领命迅速飙去。
夜色更深,皎洁明月逐渐蒙上一抹厚厚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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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终于缓缓驶进了一个小镇。
绣月半倚在窗边,疲惫却兴奋地透过窗口看见旅行来第一个见到的小镇。
虽说看来不大,仅有一条斑驳的石板路贯通小镇屋宅两边,可是家家户户屋前遍植著翠绿杨柳,宛若一弯碧色彩带。
午后的村子,懒洋洋的老人和懒洋洋的老狗坐在柳树下,自在惬意地晒著初春的暖洋洋阳光。
还有荷著锄头的庄稼汉打著赤脚,大著嗓门吆喝著自家婆娘倒碗水来解解渴。
老牛车慢慢踱过石板路,妇人们搂著装得满满的洗衣盆,嘻嘻哈哈地自溪畔走回家。
好一派优闲的农家生活。
绣月羡慕地看著他们,好艳羡他们这样单纯、朴实又满足的生活著,每个人都被阳光晒得黑黑壮壮的,气色好得不得了。
她不自觉漾起了一朵笑,却突然一阵猛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她紧紧捂住嘴巴,试图抑住那不断窜流在胸口喉头间的剧烈咳声。“咳咳咳……”
“李姑娘,你怎么了?”老鲁听到模糊的咳嗽声,讶然回头,关心问道。
“我……咳咳咳……只是呛到……”她勉强挤出声音,小手紧紧捂著胸口,不想太大惊小敝。“咳咳咳……”
昨儿个只是觉得脸发热,打了几个喷嚏,没想到今早起来就鼻塞头重……可恶!莫不是又要生病了吧?
她心下一阵慌张。
“原来是这样。”老鲁稍微安心了。“待会儿我们先进客栈跟掌柜要杯凉凉的冷茶,只要一咕噜喝下去,马上就会好的。”
“谢谢……”绣月扶著突突剧痛的额角,虚弱地靠在马车窗口,另一只手模索著包袱,自里头找出了一瓶子止咳化痰的药。“咳咳咳……我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
她晕眩又沉重的头像有千支烧红了的绣花针纷纷戳剌著,浑身忽冷忽热,整个人虽然好好坐在车子里,却飘忽无力得彷若置身在波涛翻涌的大海中。
绣月紧咬著下唇,强自忍住一阵又一阵袭来的颤抖感。
不,老天爷,求求祢,千万不要让我在这个时候又病了!
她才刚刚开始自由的旅程,才刚刚窥见这个花花世界一眼而已,她不想现在就病倒,然后被萧纵横理所当然地带回宫,所以绝对不能让他发现。
就在她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间,马车停了。
绣月自战栗和头晕耳热中惊醒,重重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记。
“李绣月,你要保持清醒!”可腿上传来的尖锐剧痛却差点令她惨叫出声。
她痛到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掉出来;哎哟喂呀,下回记得拧轻一点。
虽然她人是病著的,可肉也不是死的呀!
“李姑娘,我们到‘旺来客栈’了。”老鲁殷勤快乐地嚷道。“这‘旺来客栈’可是我换帖兄弟的表哥他大姑妈的二舅子开的,又便宜又好住,每回我要是经过,一定都会在这儿落脚。”
“好。”她咬著牙,拖著大包袱,勉强掀开帘子,挤出一朵笑。
老鲁替她掀著帘子,等待她下车。
绣月浑身无力,手脚并用慢慢爬下来,却在脚尖碰触到地面的刹那,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哎呀,当心!”老鲁惊呼一声,来不及扶。
就在绣月以为自己会摔得凄惨无比的当儿,她的身子被一双强壮的手臂稳稳撑住。
她惊愕地抬头,恰巧望入萧纵横那双深邃如子夜的黑眸里,只见一抹担忧稍纵即逝。
他……担心她吗?
绣月不知怎地,心儿卜通卜通狂跳了起来,瞬间忘了脑袋的晕眩沉重、全身冷热交集的难受感。
他的手大而暖,双臂的力量仿彿可以轻易撑起一片天空。
萧纵横注视著她痴然的眼神和绯红的脸颊,胸口莫名鼓噪了一瞬,随即迅速抑下月兑缰的异样感觉,扶她站稳了身子后,双手立时放开了她。
“当心。”他只简单道。
她急急低首敛眉,藏住了那不明所以然的心慌悸动。
不就是扶了她一把吗?这有什么值得害羞慌乱的?
要记住,他不过是她皇家的一员将军罢了,而且他还是来抓她回宫的。
糟了,要是他发现她开始生病,他就会马上带她回宫了!
“谁要你鸡婆啊?下次再乱碰我,我就砍下你的脑袋当球踢!”她心下一惊,想也不想地凶他。“还有,离我远一点,三步……不,是十步远!”
萧纵横眼底那抹温柔乍然消失,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缓缓退回到骏马身旁。
绣月有些心慌失落地、怔怔地看著他。
他退后不止十步远了……
老鲁看了看恩公,再看了看贵客,一时迷惑又尴尬,只得讪讪然道:“呃,大家不都是一道的吗?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老鲁叔,我们进去。”绣月勉强撑著虚软的身子和黯然的心,深吸了一口气,昂然地抬高下巴,优雅尊贵地率先走进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