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给搞懵了。这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无意还是有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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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药香味飘散在“一品回春院”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连呼吸间都感受得到这是间医术精湛,有道德有良心的好医馆。
这个味道他已经闻了二十几年了。
半夏捂着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申吟着醒了过来。
见鬼了,一大早就闻到这么重的药材味,还让人活不活呀?
“今天我一定要到衙门去看看最新的海捕公文,有没有离开封十万八千里远的凶徒待捉。”他爬梳过浓密的黑发,未绾的长发不羁地落在肩畔,紧皱的浓眉平添了股潇洒男人味儿。
就算无事也要瞎忙,否则给爹逮着了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明明知道他对药材医理一窍不通也全无兴趣,但爹偏偏不肯全心全意去对付天生精通医术的大哥,反而时不时把魔爪试探到他这儿来。
就算他身为武状元,又是六扇门里人人尊敬、地位一等一的总捕头,但对爹来说依然敌不过家族事业传承的重要性。
“不行,在大哥还未正式接下‘一品回春院’继承人的大位前,我还是少在家里逗留为妙。”他越想越有道理,连忙翻身下床就要梳洗、打点包袱。
“老爷,早。”门外侍立的丫头恭敬的叫唤声,霎时打破了他想要及早开溜的计画。
半夏僵住了,随即颓然懊恼地坐回床沿。
看样子今天是别想跑了,可恶!
不是他心存不孝,实在是往往爹踏进房里劈头的第一句话就教他完全招架不来。
呀地一声,门被推开,好一声京剧老生嘹亮拉长了的唱腔当头甩了过来——
“儿啊!我的儿啊!我好一个儿啊啊啊——”罗一品一撩长须,边甩头边跳进来。
尽避想叹气,半夏还是很认命地拿下了挂在墙边的二胡,配合地拉起了西皮流水板。
咿咿喔喔……咿喔咿咿喔……
今日套的是“四郎探母”,畲老太君心痛斥责爱子的这个桥段。
“儿啊儿,我的儿你一去长久无音讯,急得为父的我双目长湿泪满襟……儿你万里重重杳无踪,家中医馆当放空,累得老父我发也白来眼也蒙,可恨二郎你全然不念老祖宗,行医济世好门风……”一口长气唱到这儿,饶是罗一品平常有在吃专替晶都炼瓷庵的炼瓷工人调配的川贝枇杷膏,还是忍不住喘了一大口气,咳了个两声,方才继续往下唱。“咳咳,我说我的儿呀!莫让老父一片心血付诸东流呀——咿咿咿……咿。”
好不容易伴奏完毕,半夏忙把二胡挂回墙上,横眉竖目道:“够了喔!可以了喔!再下去要翻脸了喔!”
罗一品意犹未尽地巴望着二儿子,恳求道:“可不可以再来一曲?我的儿呀,为父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唱得这么痛快过了,难得你回来可以陪爹玩玩抒发工作压力,唉!谁让你大哥是音痴,你妹子又是断弦杀手呢?爹平常真是憋得好苦哇!”
“爹,就说了您可以对外应征个二胡先生,随时摆在身边备用,想唱的时候就让人家拉个两曲儿,您也不愁没处宣泄满腔情怀了。”半夏实在也很哀怨。
若不是为了略尽孝心,堂堂南八省总捕头竟然也拉二胡,传出去他的英雄气概何在?
“那可不成,爹总觉得除了你以外,没人能这么贴切地了解我的心情。”罗一品热情地猛拍儿子的背。“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爹,说起来这也是儿子分当所为。”说到这里,半夏突然眼睛一亮。“要不这样吧,以后您爱唱什么我就拉什么,不管是大白天还是三更半夜,只要您一句话,我绝对万死不辞——只要您把‘一品回春院’的继承权正式移交到大哥手中,并且从此以后让我去做我爱做的事,行吧?”
“不行。”罗一品陶醉的表情登时化为铁面无私。“没得商量。”
“可是爹……”
“爹什么爹?”罗一品终于记起了自己的来意,端出了做父亲的威严来,左手叉腰,右手指向儿子的鼻头,“别以为陪爹唱唱曲儿就算尽了孝,你若是认真想爹长命百岁,就乖乖答应辞掉总捕头一职,回‘一品回春院’来专心习医理读药经,等待时机成熟就接下‘一品回春院’的院主大位。”
“开什么玩笑?”他火大了起来,“爹,那大哥呢?”
“你大哥也别想逃得掉,总之我一定会让你们俩携手同心,创造我们‘一品回春院’远大光明的大好未来!”
半夏瞪着完全陶醉在自己美梦中的爹,知道再怎么说也无法打消这位老人家异想天开的念头。
“谁啊?快来救人哪!”他捧着脑袋叹气。
最好现在有十万八千名马贼凶神恶煞地闯进开封,这样他就可以藉机冲出去杀敌,并且消失个三、五年。
说不定到时候回来,一切麻烦问题都解决了。
“我说儿啊,你面露凶光眼睛赤红,最近火气很大呀?”罗一品不忘望闻问切一番。“爹让他们熬一帖清凉宁神的药茶,你记得一日三餐睡前各喝一帖,保管不出三日——”
“命丧黄泉。”半夏没好气的接口。
“啐,你怎么对爹的医术这么没信心?我又不是香圆。”罗一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爹,你又不是不知我对药材过敏?”他从小到大强壮得跟头牛一样,从没有生过病,唯一一次就是误喝了爹熬给香圆喝的消脂茶。
结果那一次他拉了七天七夜,虚月兑乏力到险些气绝人亡。
后来爹才诊断出他的体质怪异无比,几乎跟任何一种药材都会生出相克的反应。
现在他想起都还余悸犹存,又怎么会再去喝任何一口药茶?
“你放心,爹这些年来认真研究过了,有几种方子或许可以调整你过敏的体质。”罗一品摩拳擦掌,兴致勃勃。“比方说以毒攻毒,用天下至毒八心海棠三钱,研细后佐以至寒玉蟾蜍一只,再加一钱鹤顶红冲泡……咦?儿啊,你的脸怎么起疹子了?”
什么鬼疹子?半夏是被他的话吓到脸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第三章
一早就被爹吓得太厉害,半夏迫切需要一点正常的气息,一个快乐的笑容,好赶走他受到的惊骇。
一条长长的乌黑辫子,一球毛茸茸娇俏的红绳球,一张熟悉嫣然的笑脸……
小团!
他的心一热,不禁微笑了起来。
半夏愉快地束好了发,穿上红绸滚青边的英武劲衣,器宇轩昂地大步走出了“一品回春院”。
他往熟悉的市集走去,那儿弥漫着各式各样的食物香气,还有五花八门的叫卖声穿插,热闹得不得了。
小团就在其中一摊猪肉摊上,小巧亮丽的笑容打从远处就能瞧见。
他的双脚自有意识地走向她,微笑着看她忙碌的身影,听着她和买肉的大婶闲话家常。
那是一种属于家的,温馨的感觉。
他时常大江南北到处跑,就算身在沉沉黑夜客舟之上,或是路过人声吵杂丝竹声喧闹的江南红袖招,都会不经意地想起了家乡开封府,有个小小的身影挥洒着汗水,笑容香甜得掩盖过一切的味道。
“半夏哥哥,你来看我的是吧?”翠儿兴奋地对他猛招手,频频卖弄风情。“哟!人家都不知道你今天要来,不然就穿得更好看一些了。”
“呃……”半夏有一丝震惊地盯着穿着大红衣衫外加紫色腰带、绿色头巾,显得五颜六色的翠儿。“你……已经够好看到不能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