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直直往下沉,全身瑟瑟畏寒了。
虽然她不是狗仔队,但他们的邂逅的确并非是偶然或缘分,而是经过一番精心策画的。
她苍白的小脸对于这件事的否认并没有说服力,飞谚也没有放松戒备,反而缓缓地将她抱离自己身上,保持一定的距离。
“我们必须弄清楚一些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妳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吗?”
老天,他并不想误会她,但以前也曾有过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相遇,他一向都很警觉,只是她实在太柔弱婉约、天真诚恳到令他失却戒心,他根本没有想过她可能不单纯……
懊死的!他讨厌被当作是笨蛋,但更不希望耍他的是她。
曼楼的脸色更苍白了。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她得选择全盘托出,然后接受命运……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可是教她怎么舍得?
这几天是她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精采,最丰富、最幸福,也最感到生意盎然的时候,她总算得以接近她的梦中情人,得以相信或许她也可以拥有一个深深相爱的真心人……
但是就在一眨眼间,幸福即将整个翻覆倾倒在她面前了吗?
如果她承认,却失去了他,该怎么办?
生命将恢复为过去枯井般的寂寥平淡落寞……不,她已经亲眼见过天堂的颜色,又怎能再度坠回黑暗底?
“我……”她在颤抖,因为良心的痛楚,也因为可悲的自己。“昨天才在一本书上知道你是谁。”
窗外为什么没有闪电雷雨大作?她刚刚说了毕生最大的一个谎言。
“书?”他的神情有一丝松动,却没有完全相信她。
“对……我朋友知道我喜欢看书,送了我几本心理学方面的书,我昨晚脚疼到睡不着就翻出一本看,然后在『走入未来的那座心灵花园』上看到你的照片。”她的小脸低垂,痛苦而忏悔,但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很惊喜,没想到真的会遇到你,我早上本来想跟你提的,又怕你……不知道会不会讨厌被发现真实的身分,再说……在看到你以后,我快乐到完全忘了这回事,对不起。”
她的解释很合理,飞谚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尤其在听见最后一句的时候,不禁心窝阵阵激动温暖起来。
“真的?”他迫切地想相信她,黑眸炯然发亮。
曼楼咽下被良心啃噬的疼痛感,硬着头皮点点头,“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他松了口气,随即满面歉然愧色,大掌轻轻地包覆住她的小手。“我是个有被害妄想症的自大狂,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起妳,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
她没有说话,只是泪光迷蒙地猛摇头。
曼楼觉得自己真的好坏好坏,她就像个歹心的巫婆,为了得到英俊善良的王子而不择手段。
她真的可以这样吗?以爱为名,却行诈骗之实?
老天,她真是糟糕透了。
她好想放声痛哭……
“妳愿意原谅我吗?”飞谚心痛地捧着她的小脸,深情又焦虑地端详着她的神色。“我真是个混蛋,害妳都被我吓到面无人色了。”
曼楼想开口,却忍不住哽咽,“你不是混蛋。”
她才是。
“我明明就是,妳不用再替我解释了。”他顿了顿,懊恼地道:“我怎么会怀疑妳呢?打从一开始我就像个狂般对妳念念不忘地纠缠,现在居然还恶劣到质疑妳的动机……”
他不断地自我鞭笞与检讨只会更加显露出他的高贵与善良,相形之下,她就变得更卑微低下丑陋。
“呃……我的脚又开始痛了。”她只得转移他的注意力,冷汗涔涔的苍白小脸根本不需要伪装就教人心疼。
“我的天,”飞谚急忙低头检查她的伤势。
她眼角噙着泪光,透过热雾紧紧凝视着他。
他是个多么棒的男人啊!
除了拥有高学历。雄厚的家世背景,也是社会上的风云人物,更是个不折不扣的A级先生外,他同时又坚强、果敢。风趣、善良,英俊,诚信可靠,而且有着极高的荣誉感。
他太正直了。
这么优秀出色的好男人居然会喜欢上她这个世纪大骗子?
“我一定会被雷劈的……”她喃喃低语,觉得更悲伤了。
“炊雪,我真的没办法。”
这一个夜晚,曼楼捧着电话,柔肠寸断泪如雨下。
“怎么了?”炊雪在那头紧张得不得了,“发生了什么事?他对妳做了什么吗?”
“不,是我对他做了什么……”她呜咽着,面纸湿透了一张又一张,悲痛与眼泪却怎么也无法抑止。
“到底怎么了?妳为什么这么说?”炊雪在那头急得跳脚。
“我欺骗他。”她凄恻地道:“炊雪,这是不对的,从头到尾他都太无辜,根本不知道我是头披着羊皮的狼。”
“拜托,妳是狼?那我是什么?酷斯拉吗?”炊雪又是担忧又是好笑。“妳知道妳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就是想太多,而且还是为别人。勇于追求真爱有什么不对?就算用点诡计也无可厚非呀。”
“但这真的是爱吗?”她迷惘惶惑地问,“为了满足我个人的私欲,我找理由、找借口接近他,还骗他……”
“那么妳就开诚布公地告诉他,妳喜欢他,想追他,要嫁他呀!”炊雪大剌剌地道:“这可是他的荣幸哟。”
“我不能。”她的语气虚弱,“他会被我吓跑,而且他会怀疑我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爱上他?”
到最后绕了一大圈还不是得回到原点,就是她的“目的”。
“一见钟情啊,妹子。”炊雪露出甜甜的笑容,“我在见到岫青的第一眼,就知道我爱上他了,我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我羡慕你们。”她幽幽地叹息,眸光掠过一抹渴望和忧伤。“但是我和杨飞谚不一样。”
“曼楼,妳就是吃亏在性情太温和。太善良,也太多愁善感了。”炊雪劝道:“是因为书看得太多的缘故吗?妳如果太钻牛角尖,苦的都是自己啊。其实有些事情本质再简单不过了,只要妳放得开胸怀……”
“人的性格注定了命运,我也痛恨我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摇摇头,心底酸甜苦涩纠结难分,弄得她头晕目眩。胸口闷悸。
也许她有潜在的心脏病却不自知,也或许她找错科也爱错人了,她应该到心脏外科请求换颗正面的、快乐的、积极的人工心脏,然后再加上计算机芯片,她就能够变得更加坚强了。
“妳听我说,现在重要的是什么都不要想,妳一定要相信自己和他是天生一对,相信自己一定能拥有幸福。”
曼楼沉默着,最后她终于下了决定。
“我想过了……”她咬紧下唇,觉得心碎裂成千千万万片。“我明天回台北。”
“什--么?”炊雪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这是最好的结果,我知道妳们很关心我,也请妳们尊重我的决定。”她微弱沙哑地道,强忍着不让泪水彻底瓦解所有的自制。
要哭也不是这个时候,她知道炊雪会非常、非常担心。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人要靠的是自己,怎么可以像寄生草般依赖着别人解决自己的问题?
她只要没有看书就会陷入莫名的恐慌,只要看见杨飞谚就觉心窝泛暖,这统统都是她自己必须去面对和处理的,和书没有干系,和杨飞谚更是如此。
他彻头彻尾是个无辜的第三者,倒了八辈子楣地被她给喜欢,崇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