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嫣然一笑的点点头。
甄老爷一时不疑有他,以为这个新媳妇个性温婉乖巧,所以对於她从进来到现在始终未发一语,倒也没感觉到异样。
他们来到湘竹亭里,坐在一桌摆著清爽可口的白粥和各色小菜前。
身边有服侍的丫鬟们倒茶添饭递帕子,玉洁从来没有这样被服侍过,吃起饭来好不自然也好不心虚。
在席上,甄老爷看著气势昂扬的儿子和甜美娇怯的儿媳,心里满是欢喜和满足。
“红屏,你还习惯咱们家吗?”他忍不住笑问道。
捧著雪瓷碗显得格外专注的玉洁抬起头,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秦关这才想到她的“有口难言”,连忙道:“爹,红屏的嗓子不好,不过她识字,以后你们可以用笔谈。”
甄老爷愕然,他怎么没有听刘员外提到这一点?
他浓眉一扬,惊异地看著玉洁,有些担心地问:“你是天生就……哑了吗?”
秦关心一跳,急急瞥看玉洁,深怕她感到受伤。“爹,你这么问太……”
玉洁小手冰凉,悄悄地放下碗,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就算发出的声音再破碎难听也顾不得了。
“是……意外。”她破碎沙哑的声音语惊四座。
秦关错愕地瞪著她——她不是哑子吗?为什么……
甄老爷却是松了一口气,疼惜地模模她的头道:“原来如此,可怜的孩子。”
既然不是天生暗瘂,他就毋需担心将来的孙子会承传到这重大的残缺,心里卸下了一块大石。
不过他也有一丝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刘员外会迫不及待地主动上门提亲事啊。
玉洁原以为自己一开口,就会换来众人嫌恶轻蔑的眼光,没想到甄老爷却是更加疼爱她,就连四边站著服侍的丫头也露出心疼之色。
甄家真是积善福厚人家,由此可知谣言真的不可轻信。
尤其她亲爱的夫君,更不是满城所传说的那样……她娇羞的眸光望向秦关,不禁一震。
秦关深邃的眸子眯了起来,带著一丝深刻的研究与怀疑。
她心猛地一抽,她刚才说错什么了吗?
玉洁悬著一颗心忐忑起来,接下来这顿饭吃得越发食不知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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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他们漫步在春水湖畔,玉洁偷偷地望著身旁高大却沉默的秦关,她的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
她说错或是做错什么了?
秦关的步伐大,一步就是她的两步,尤其又在他沉著脸心思深郁的时候,玉洁完全追不上他,只能越离越远。
等到秦关终於自沉思中回过神,目光瞥向身旁的玉洁时,这才发现她落后在七、八步外。
他有一丝好笑又有一丝怜惜,但是沉郁的眸光依旧未散去,他静静地走回到她身边,伸手替她拭去额上的几颗汗珠。
你在生我气吗?玉洁仰著小脸,心慌地抓起他的手心写出心里的疑问。
他深深地看著她,“你……像一个谜。”
她身子一震,没来由地心慌了,小脸布满愧疚和心虚。
“我觉得你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单纯。”他眯起眼睛,声音低沉地道:“一次又一次,就在我自认有些了解你的时候,你却又神秘得让我困惑。”
她低头咬著下唇,小脸掠过一抹苍白和凄恻。
“对……不起。”她的喉咙疼得像火烧一样,却不是因为说话过量的关系,而是因为浓浓的愧疚。
她并不是蓄意欺瞒他的,只是这一切……这一切……
越害怕失去他,就越觉得谎言缠身,如今的她已身泥沼中,想顺利月兑身,谈何容易呀。
秦关轻柔地抬起她的下巴,有一丝心痛地搜寻著她脸上的苍白和凄楚,“我只是想弄明白,因为我发现你像是蒙了一层纱,蒙朦胧胧的让我有些看不清。我很庆幸娶你为妻,但是你像谜一般的事实却令我心底不踏实,我是个坦白直接的人,所以我希望我的妻子也能同样以诚相待。”
她屏住呼吸,强忍住泪意,胸口好痛、好痛。
“或许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叹息一声,收回手,看著脚下踩过的碧草如茵。“我始终相信建立幸福婚姻的第一步就是『真』,对彼此是否真心、真诚?对我来说,这是很重要的,有此基础才有资格再论更深入的情感……你觉得呢?”
玉洁点点头,却是有苦难言。
她能说吗?
他要的是刘家千金红屏小姐,并不是那个命运多舛、流落天涯以撑船为生的梅玉洁。
就如同他从未告诉过“船娘玉洁”要迎娶续弦的事,也从不曾将她当成考虑的对象之一。
玉洁止不住心头丝丝的揪疼,对於这一切是酸甜苦楚自知的,可是她能说吗?能坦白吗?
一坦白,她就连这一点点幻想和借来的幸福都没有了。
玉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今她已是上了船就得跟船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不是成心欺瞒你的,这一切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我不知道哪些算瞒你,哪些不算,但是我的心始终是一片真。我很庆幸能够嫁做你的妻,但是我也很害怕。她微微轻颤地写下发自真心的字句。
他微带疑惑,却耐性十足地等她写完,然后才问:“你怕什么?”
怕我们的婚姻不过是一个梦,一场错误。她将“错误”两个字写得好重。怕你终有一天后悔娶了我,怕你终有一天会觉得我太卑微,根本就配不上你。
他皱起眉头,“又来了,你的出身并没有什么令人挑剔之处,你就是你,我娶的是你这个人,并不是你的背景。”
秦关不明白为何她眉宇间总是不时萦绕著自卑与轻愁,难道是因为她的嗓子吗?
她美丽的大眼里盛满了千言万语,却不愿也不能说出口。
“如果是因为你的嗓子,你大可不必自卑,不过是一场意外,它只是伤害你的喉咙,却没有带走你的善良与美丽。娶妻娶德,我并不在意外在的表相,还有世人的眼光。”
也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在众口谣言中依旧恰然自得,否则岂不早伤痕累累到想不开了吗?
她很感动,只是多想开口告诉他,那一场意外夺走的不只是她原本清甜好听的声音,还有她的家人,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选择沉默。
“红屏。”秦关的语气温柔了下来,不舍地看著她忧伤的模样,“你别这样,我不忍心你这么伤心的样子……好吧,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小题大作,我跟你道歉,原谅我好吗?”
她仰起头,强忍著鼻头的酸楚,拚命摇著头。
不不,不是他的错,而是……一开始就错了,他们的邂逅是个错,爱上他也是个错,答应做这代嫁新娘更是错……错错错,她根本从头到尾都没对过。
“红屏?”见她眼底的泪雾悄悄聚拢,他更是止不住一阵阵的心慌,连忙紧抱住她,“对不住,你千万别哭,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她的小脸靠在他温暖的胸前,泪水流得更急了。
就连喊的名字都是错的,她还是个对的人吗?
可是他偏偏待她这么好,这么柔情深重……她觉得自己更该死了。
“红屏?”他急唤著,胸口越发慌乱和阵阵发寒。
“无……论……是对……还是错……”她在他怀里破碎地道:“我……都无法……离开你……了,我……舍不得……”
秦开松了口气,将她拥得好紧好紧,低哑地道:“傻丫头,就算你想离开我,我也不放开你,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拆散我们,知道吗?”
她在他怀里点头,泪水随著动作扑簌簌地落下,沾惹了他的衣襟点点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