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好温柔,虽然带着一点轻郁和无奈,但是和他抚模她头发的动作,紧紧地牵动了她的心弦。
她低低垂着头,想笑,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深怕这一笑就会破坏他们之间难得一见的温柔迷咒。
“妳自己住,太危险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惴惴难安。
“不会啦。”她挥了挥手,笑容可掬。
“怎么不会?”他攒紧眉心,“独门独户又独自一人,若是有宵小或坏心之辈起了歹念该当如何?”
“不会的,我这人向来是以踢为己任的。”她月兑口而出后,忍不住又惊喜地邀功道:“你听听,我这样说话算不算雅中有俗、俗中有雅?然后雅俗共赏?”
杉辛闻皱眉,还是忍俊不住笑了起来,“罢了,妳歪七扭八的成语能力可谓天下一绝,我也习惯了。”
人惊奇地睁大眼睛,没想到他没有取笑她,反而还称赞她听起来像是啦。
难道她这两天闭门苦读真的发挥作用了?有效耶,她是不是多了点书卷味,多了些学问和气质,所以他才会对她这么温和宽容又亲切?
她好高兴,兴奋到想跳起来唱一千支歌,跳一万支舞呢!
“没想到有读书真的有效。”她不敢太嚣张,只敢偷偷咕浓一句。
“妳说什么?”他没听清楚。
口没有,我是说……我早已习惯一个人住了,反正我爹和叔叔们长年在外走镖,我打七岁开始就一个人在家里,要不就出门逛逛。”她咧嘴一笑,自嘲道:“也就是『游手好闲』。”
杉辛闻没有被逗笑,而是深深地凝视着她,满心说不出的怜惜和纠疼。“妳这不叫游手好闲,叫寂寞。”
“寂寞。”这是第二个人告诉她,有关她这样的生活其实叫寂寞了。
寂寞……
她抬起头,眼里有一丝困惑,“我应该不寂寞的,爹和叔叔们出门以后,家里就清静很多,没有一大堆充满汗臭味的衣裳待洗,也不必烧上一大桶的白米饭和三大盆的菜,更没有人每天在耳朵边碎碎叨叨要讨零花。”
他眼底的讶异和心疼越发深重,“人……”
“可是……有时候一个人睡在房里,听着屋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我也会觉得有点心酸酸的感觉。还有,黄昏的时候,从外头走回家,街头巷尾飘出的饭菜香和炊烟,心底也会突然抽一下……还有,煮了一锅饭,炒了两个菜,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孤零零的吃饭时,胸口也会闷闷的……”
杉辛闻心疼地看着她,眸光漾着怜惜,“妳是寂寞的,只是平素太勇敢了,所以不以为意。”
人眼眶有点泛热,鼻子也有些发酸,她连忙用袖子揉揉鼻端,“讨厌啦,害我真的觉得有点寂寞起来了,待会掉眼泪可怎么办?”
他轻轻地抬起她的小脸,胸间充满着一股陌生的柔情,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话已冲口而出,“让我来照顾妳吧。”
她蓦地呆住了。
杉辛闻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他急急吞咽着口水,可是已经来不及咽回已出口的话。
“公子,你是当真?”她又惊又喜。
即使天上掉下大元宝和甜点几百盆,都不会比现在更教她高兴的了。
他连忙澄清,“我指的是在妳爹和叔叔们出门的这段时间,妳就到我那儿吃住,起码有个照应。”
她小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不过想到可以跟他朝夕相处,她又兴奋了起来,“好哇!还可以顺道跟公子学做学问。”
闻言,杉辛闻下意识的防备起来,“妳为什么想跟我做学问?我已经跟妳说过了,妳不适合的,又何必勉强呢?妳再怎么学还是比不上兰秀小姐的程度。”
他真诚的话又刺伤了她的自尊……人小脸有些发白,不过她迅速恢复过来,挤出一朵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就比不上她呢?或许有一天我会变成比她更厉害的大学问家呢。”
他还是满脸怀疑,孰知这样的神情更加让人感到受伤。
人还是笑,因为除了笑以外,她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了。
难道非要她哭吗?
不不不,哭只是徒然暴露自己的无助和失败,所以她不能哭,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
她是幸运的,公子要照顾她,要带她回府里吃住,这表示他是很关心也很在意她的安危和冷暖的。
“公子,我去收拾包袱,你在这儿等我。”她像一只粉蝶,匆匆地奔进大屋里。
杉辛闻怔怔地凝望着她的背影。
***
人就这样高高兴兴地拎着小包袱,进了杉家门。
诸葛管家比她更高兴,他彷佛已经见到府中办喜事大宴宾客那一天的到来了。
只有杉辛闻,一颗心还在那儿矛盾摆荡着,怎么也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所以他依旧在下朝后去找兰秀谈诗论文。
虽然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发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变大,总在兰秀一脸羞涩要说不说的时候,出奇地想念起人的口无遮拦。
这一天,他下朝之后又匆匆换过衣裳要出门。
脚步有点不情愿地沉重起来,但他依旧装出乐此不疲的模样。
他预计这两天就对黄侍郎提起婚事,或许兰秀的羞涩闭塞会在婚后渐渐消失了吧。
他渴望着能与她交心、畅所欲言的那一天。
“公子,公子!”人蹦蹦跳跳地冲进来,双手抱着一张琴,献宝地呈到他面前来,“我弹琴给你听,晴人姊姊教我了我一首『妆台秋思』。”
晴人是相府里的琴棋书画四侍女之一,一手琴艺出神入化。
杉辛闻看着她,伸手拭去她额上沁出的热汗,脸上却习惯性地蹙着眉心,“我要出去,晚上再说吧。”
“你要去哪里?我很快的,顶多一盏茶的辰光就弹好了,你听听看好不好?”她极力讨好道。
他总是害怕她的讨好和可人,害怕他有一天会莫名其妙就软化了。
那怎么行?他是有原则有格调的,怎么可以就这样失陷了?
“不行,我还赶着去兰秀小姐那儿,我们约好了今日去赏枫,她要抚一曲新谱的曲子给我听。”他故意装出很期待、很愉悦的模样。
人的脸蛋微微苍白了,不过她还是挂着讨好的笑容,试探地问:“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不方便。”他皱眉,“人,我不希望妳去打扰我们。”
“可是……”她神色黯淡了。
他的心脏猛纠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投降道:“好吧,我就先听妳抚琴,再出门。﹂
她苍白的小脸又绯红了起来,眼神也恢复了生气,雀跃地道:“好,我立刻弹给你听。”
他们走到一旁的秋水亭里,人放妥琴,装作很淑女的样子坐下来,他看着她刻意的动作,只觉得有说不出来的怪。
“我要开始啰。”她深吸一口气,十指僵硬的放在琴弦上。
瞧她十指大张的模样,像是要抓什么东西似的,着实谈不上一丝丝的雅……他强忍住好笑和摇头的冲动。
“好。”他一本正经,面色温和。
人开始弹起一曲七零八落的“妆台秋思”,杉辛闻只觉惨不忍睹,拚命控制着不要夺过琴来,亲自抚一曲娇柔清雅的“妆台秋思”给她听。
好不容易捱到弹完了,人满面通红,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五音不全。”他摇头轻叹,怎么也无法欺骗良心。
她的小脸垮了下来。
“人,妳有妳的好处,不必样样都跟兰秀学,何况妳是学不来的。”他拍拍她的头,微笑着安慰道,转身就要走。
“可是你只喜欢兰秀那一种的,你不会喜欢我这一种的。”她低着头,咬着唇,眼角有一丝泪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