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么爱爱姑娘也给传来了?”
“究竟是什么事儿?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听说是八府巡按大人在明查暗访之下,打算大大整顿赌风。”
“要整肃赌风吗?那可就太好了,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天天背着我偷钱出去赌,任我怎么骂、怎么打都没用,这下有巡按大人出马,看那个死老头子还敢不敢这么嚣张,赌到连家也不回了。”
“话说回来,这历朝历代好似还没有听过人肃赌的,巡按大人真会全面禁赌吗?”
“全面禁赌?那以后想要玩两把轻松轻松,就没处可去啦?”
“嘘……要升堂了,噤声噤声!”
参观看审的百姓们挤成一团,拼命伸长了脖子想瞧清楚里头情况,却被衙卒们以大棍挡住。
精神威武的衙役一字排开,水火大棍咚咚咚敲得山响……
“威—武!”
红面大耳的知府大人摇摇摆摆地迈了出来,不过脸上的神情很快一转,立刻对着优雅走出的人哈腰鞠躬起来。
“巡按大人,请,请。”
英姿飒飒,恂恂儒雅的子言一身簇新崭亮官袍,黑眸炯炯有神,玉面沉静地走了出来,肃袍端坐官案前。
“开堂。”他低沉有力地道。
“威—武—”
爱爱本来是叉着腰满面期待,打算好好瞧瞧这个糟老头子长什么样儿的,害她数来堡前前后后寻了近十天都找不到人,可是没想到她一伸长脖子探看了过去,脸上的讽刺笑意倏然僵住了!
不……
她小脸倏然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老天爷不可能这么残忍,不可能,不可能会是他?!
只是任凭她怎么绝望地祈求默喊着,事实还是这么发生了—
“老天!”她惨然低语,面无人色,本能地蜷缩起身子躲到其他老板身后去。
君子言竟然就是她口口声声要对付的生死大敌,那个打京城来的八府巡按观察使……
就在她恨不能立刻蒸发消失在人间之际,子言却没有意识到这些,他端正严肃地开口—
“各位或声父老,本官乃当今圣上御赐八府巡按观察使君子言,特意查访各城各府各县的民风……这些时日在数来堡,本官走访十二赌坊,见赌字栽害百姓性灵与家业之深,已达病人膏育之境,在痛心疾首之余,决意大力整肃各大赌业……”他如电般的锐利眸子扫过了全场,众人屏息,“还数来堡一个民富安乐、纯朴清净!”
他话声刚落,围观的老百姓们忍不住欢呼鼓掌了起来。
说实在的,好的不能说没有,但在这十二家赌坊中,多半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乌杂地,还有养打手的、坑人的、害人的……的确也有不少人深受其害。
但是平常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百姓们更是敢怒不敢言,时日久了就得过且过,今日一听到巡按大人铿锵有力的决断,所有的人不自禁拍手叫好起来。
也着实该好好整肃一番了,把那些个乌烟瘴气为非做歹的赶走。
爱爱身子微微一震,小脸苍白如纸……
如果是在平日,她自恃着“优良商家”不欺不瞒不抢的本色,听见这样的话还会大声叫好,因为和其他赌坊的恶形恶状相比之下,她们史药钱可是好太多太多了,但是现在的情况……
教她还如何能面色自若,如何能笑得出来?她脑中闪过在笑青楼里听见的,葛老板边打酒嗝儿边神神秘秘说出—
……巡按大人乃是当今圣上极为器重的状元郎,上奏了一篇《赌风之损害民风论》……皇帝特意封他为八府巡按观察大使,监督并巡查有没有赌风过盛,腐败民心的城、县,一律严加规范,若有不从者,先斩后奏……
……巡按大人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赌……最痛恨的就是赌……就是赌……
梆老板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她脑际回荡着,一次比一次嘹亮……
他最恨赌,而她却是最能赌,还是赌界高手,赌坊当家娘子……
老天爷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只是在惊悸沉痛之余,爱爱的胸口也紧紧地撕扯着,疼楚着……她感觉到被欺骗、被诓哄了。
他明明就是巡按大人,为何要让她误以为他只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她几乎是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一心一意生怕他给人拐骗了,她的一颗心……也已经不知不觉中全都系到他身上去了,现在……教她如何是好?
就在她芳心寸寸乱了的同时,几名赌坊老板已经大叫起冤枉了。
“大人哪,小的是规规矩矩地做生意,开赌场也是正正当当,没有用不法的手段欺骗乡亲哪!
“是啊,大人您不能一句话就断了小人们的生计,小人不服!
“对,不服,不服……”
子言淡淡一笑,眸光一一扫视过鼓躁的赌场老板们,“本官岂是信口雌黄随意诬蔑之人?楚老板、杨老板、张老板……这是什么?”
他眉尖微挑,健壮精明的捕头立刻将三具赌具呈上。
“这可是你们赌坊专用的骰子?”他问。
被点名的三名老扳忐忑不安地上了前,纷纷检查起自家骰子上的记号。
\"呃……没错,这是我们专用的骰子……大人,有什么不对吗?”他们盯着文质彬彬的子言,嘴硬地问道:“我们可没动什么手脚……’,
子言微一示意,捕头拿起般子,宏亮扬声道:“各位乡亲父老,这三种骰子都是巡按大人微服私访,亲身取得的,请众位瞧瞧里头的玄机……”
捕头微微一用劲、捏碎了般身,在众人屏息注目中,小小闪着亮光的水银滚落盘中。
“水银!”众人惊呼。
原来这骰子里头注了水银,动了手脚。
“‘赌’原是你情我愿的一项博红争利游戏,愿赌服输天公地道,”子言环视众人,清亮公正地道:“可是里头动了手脚,就是存心坑陷害人,置赌客们于必输之地……虽说赌客若不沉迷过度,就不会遭此诡计逼害,认真说起,两方都有错,但是赌场蓄意以阴谋诡计来坑害人,论国法天理皆不容……三位老板,我可有冤枉了你们?”
楚、杨、张三个赌场的老板眼见骰中手脚被识破,众人义愤填膺到纷纷挽起袖子叫骂起来,不禁缩了一缩。
“小、小、小人们……”他们丝毫不敢迎视子言凛然的眸光,“……小人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啊……求大人网开一面,给小人们一次自新的机会吧……”
“来人,楚、杨、张三名老板各杖责二十,并罚款三千两银,用以供数来堡铺桥、造路,设置善堂与医堂之用,也算是稍稍赎了些许罪孽,”子言惊堂木一拍,眸光如炬,“往后再有动手脚坑陷他人之举,罚款数目往上追加,杖数也一样……如此判决,你们可心服?”
楚、杨、张三人惨然相觑,却也知道捡回了一条狗命,急急忙忙伏地谢恩。
子言虽然有心肃赌,却也知道打远古时期起,这赌字就是人类天性之一,只能规范而无法根除,所以今日整肃之举也在着重于严加管束,而不是彻底根绝。
何况有官府监督着的赌场还方便管束,远比明着禁止了,一却暗暗转人地下经营以至于无法无天到官府朝廷律法都难以督管得到。
子言手中握有实证明据,一一判决了十一家赌坊或轻或重的罪责与惩罚,公道廉明精准干练,听得围观群众心服口服不已。
剩下最后一家,也是最大一家史药钱赌坊,子言摊开了疯子赌写下的状纸,沉声地叫唤道—
“史药钱赌坊的史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