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通身上下贵气蒸腾,又是这么傻乎乎的,在这卧虎藏龙的数来堡里走动实在是不保险……哪天给人剥皮当包子馅儿剁了,恐怕他老兄连做鬼也还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咧!
“喂,你是外地人吧?”她偏着头问他。
他睁大眼,“你知道?”
“我可是这数来堡的地头蛇,东南西北恐怕还没有我不认得的,瞧你这么眼生,又这么愣头愣脑,不是外来客是谁?”她瞅着他,“你姓啥名谁?何方人氏?来数来堡做什么的?”
她活像个公差在问案或调查户口,难得子言还是好脾气地一一回答了。
“我姓君名子言,取其君子一言九鼎的意思。”他仔细地解说给她听,“京城人氏,至于为何到数来堡……自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你很想知道?”
她一叉腰,“那当然。”
自然得打探个清楚,她好指点他一二,要是做生意就教他如何趋利避奸,要是纯游览就教他何处寻山觅水……省得他傻乎乎一个二愣子在数来堡逛来逛去,给人有劫色骗财的下手机会。
“为什么?”他笑问。
“怕……你会给人骗啊。”她理直气壮道。
“那为什么你怕我会给人骗呢?”他还是一个劲儿地微笑,有一丝好奇。
为、为什么?
她结结巴巴起来,“这个……嘛……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因为……”
是啊,她为什么那么关心他?怕他给人骗了?
想她乃是天生爱钱如命的赌坊当家小娘子,一向拐起人家的赌金面不改色,可是今朝怎么偏偏替个大羊枯担起心来了?
看着他黑亮亮、明灿灿的英挺凤眼还睁得滚圆,等着她的回答,爱爱一时回复不出,竟恼羞成怒起来。
“因为……”她索性叉腰泼辣地吼道,“我怕你身上的银两早早给别人骗光了,那以后我遇见你就没得讨银子了,我会这么关心都是为了你身上的钱……这个答复你满意不满意?”
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爱爱闻言又是一阵怒气冲脑—随便说说,他还真信了?她在他眼里,就是这么个下三滥的小瘪三乞儿吗?
“随便你了,管你会不会给人骗、给人抢、给人奸了,那都跟本姑娘没有关系!”她哼了一声,气呼呼扭头就走。
子言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怒火滔天地走了,还是有点弄不清楚方才自己是说错什么了。
“看来这数来堡可不简单哩。”他叹了一口气,打宽袖里取出一柄汉玉扇来,缓缓地扇将起来,“罢了,还是先去饮一盅香茶再说。”
夏天盛暑,在这大太阳底下还得出来讨生活,小乞儿们火气大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
他悠然地回想着那纱帕拭净后的雪女敕俏鼻尖,突然有点向往将她的脸蛋儿全部擦拭干净了的情景,不知见到的会是怎样的一番娇嗔模样。
第三章
走访了一天,一爱爱累得跟只狗一样,拖着又酸又疼的腰背慢慢蹭回了“史药钱”赌坊。
黄昏时分,该是万家炊烟飘起饭香的时候了,可赌坊里还是热热闹闹、熙熙攘攘,一点儿都没有疲累的景象。
听到里头银子铜钱叮叮当当的声音,爱爱精神一振,全身的酸疼好像顿时好了一大半儿,她慢慢儿走上楼,还不忘随手拈了一块跑堂食盘里的凤凰酥。
“嗳,小兄弟你怎么偷吃酥饼儿……”跑堂的阿东吓了一跳。
奇了,就连在史药钱赌坊里工作了两年的阿东都认不出她这个老板娘的女儿身来,为什么君子言却认得出她是个女的咧?
“阿东,去干活儿。”爱爱沉思着,随手挥了一挥,“别吵我。”
阿东一愣,“嗳你这个小乞儿怎么知道我叫阿东?还要我去干活儿……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可不是你的乞儿窝,可是大名鼎鼎的史药钱赌坊啊,你……咦?”
“咦什么咦?”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是我啦,史姓老板娘,怎么?叫你去干活儿不高兴吗?”
阿东失声,瞪大眼睛,“爱姑娘?怎么会是你?你这身打扮……”
“别吵了,你吼得我耳朵一阵轰隆隆的,”她累一整天,耳朵着实受不了阿东的鬼叫,“去去去,要忙什么自忙去。”
“呃,是……”阿东一头雾水地模着脑袋径自去了。
爱爱自上了楼,到澡室里好好地洗了个清清凉凉的澡,换上了一身干净舒适的金黄色缎裳,随意将长及臀部的长发绑成了辫子,用一条金黄锦带束成了朵蝴蝶花,慢慢儿地往阁楼上走。
“阿西,到厨下烦劳李嫂做一碗凉拌黄瓜辣酱粉条儿,还要一碗酸辣汤开开胃,待会儿帮我送上楼来。”
小伙计恭恭敬敬答应一声,立时咚咚咚赶下楼去传达。
等爱爱进了阁楼,这才发现盈盈和多多也在,一个正滴滴答答飞快敲算着算盘,一个却抱着一小篮子的蒸包子大快朵颐呢!
“你回来了?”盈盈抬头,微微一笑,纤手运指如飞,一点儿也没有稍稍停顿的意思,“辛苦了。”
爱爱模走了多多的一颗蒸包子,跌坐在软绵绵的床褥上大嚼起来,“唉,可真够辛苦的,你们俩倒好,一个数钱数得心花怒放,一个吃喝得好不快活……都不知妹子我在外奔波之苦哟。”
“唉呀我的蒸包子……”多多话还没说完,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抱怨,“唔,嗯,辛苦辛苦。”
盈盈很快算完了二页账目,这才拨齐了算盘珠子,抬眼望向她,“今日有何收获?”
爱爱很快吃完了那颗小小的菜肉蒸包子,吁了一口气,“没什么进展,不过确定了数来堡没有开新赌坊,其他原有赌坊也没有多大的变化,我问过了,每一家的生意或多或少都有小减,算起来我们的生意还是最好的。”
盈盈沉吟,眸光透着深思,“不是赌坊互抢生意,那么会是官府有动作吗?”
“可是数来堡上至知府下至知县,都没有明令禁赌啊,何况天下如此之大广还没听说过哪一州哪一县,有禁赌之令的,”爱爱思索着,“如果说是知府贪财,要多收赌税,那也不该这些天都没个风声出来,咱们好备金往上打点呀!”
“老赌鬼,小江子,葛老板和高老板那儿呢?”
“老赌鬼被老婆赶出去了,现今不知流落何方;小江子则是被主子派到外地收租去了;至于葛老板和高老板……说也奇怪,他们俩的家人都说他们病了,不见任何外客。”
多多咬了一口包子,忍不住问道:“听起来很合理啊,没有什么不对劲。”
“是没有不对劲,’,盈盈眸光一闪,淡淡地道:“但是今天连蓝老大和海老板也没来……他们俩是史药钱赌坊开张以来天天报到的老客,同时都不来报到了……绝对不只是巧合了。”
“好奇怪,这些人是怎么了?难道同时戒赌了吗?”爱爱支着下巴。
“这怎么可能?”多多眨眨眼,就连她也知道要惯常来的老客戒赌,简直就是要猴子不吃香蕉,老虎改吃素一样难嘛。
“不行,咱们一定要弄清楚这当中的缘由,本来赌坊开着就是赚天下财,不逼不迫不勉强,都由着赌客自个儿上门来,如果赌客真戒了赌,那也是他家的福气,”盈盈挑眉,认真地道,“可是如果是有人半路阻拦,故意挡道儿坏我们的财路,那么咱们可就不能由着人家宰割了。”
“就是说,”爱爱也义愤填膺地道:“咱们光明正大开赌坊,既不偷又不抢,旁人凭什么来坏我们生意?我一定要揪出那个幕后主使者,好好地教训他一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