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刀笑眼看她,“我不会让你变成下水馄饨的,不过这衣裳的确是太大了点。”
“没想到金兔姑娘的身子这么娇小,活像个小孩子,”水晴掩嘴而笑,眸光亮晶晶,“这么着,不如我帮你改改,约莫一盏茶时间就好了。”
“不用了,”金兔望望外头的天色,着急地催促道:“咱们该出发了,左蹭右磨的,天色就晚了。”
“可是你的衣裳——”
金兔眼神慧黠,眼珠子机灵地溜转,“如果你们可以等我一下下,我马上就改好衣裳出来,动作保证奇快无比。”
水晴不相信,“你的针线功夫这么好?”
“我拜过师父的。”她眯眼一笑,很快地钻回了卧房。
“侯爷,我有个问题想冒昧的问你,”水晴微一侧头,“可以问吗?”
“请说。”他挑眉。
“金兔姑娘是你的……”
“丫头。”他回答得简短有力。
水晴疑惑地挑起一边的柳眉,“是吗?一点儿都不像,她对待你的样子……一点都不拘礼,一个丫头怎么敢这样待王子?”
“她没大没小。”他唇边漾起一抹纵容的笑意,自己却浑然未觉。
水晴见不得他这般快活,冷冷地问道:“较之水晶又如何?”
他目光瞬间精准若鹰,淡淡地反问道:“有比较的必要吗?”
水晴心下一惧,胆气也弱了,“我……”
他没有再说什么,金兔也恰好在这时走了出来,身上的黄衫翠袖合身得彷佛专门订制而成的。
非但行刀深感惊讶,水晴更是震惊愕然地盯向她。
这怎么可能?
“我们走吧!”金兔蹦蹦跳跳地过来,还满意地挥了挥袖子。“红酥手,绿盈袖,无意拢香香自拢……”
行刀惊异,她还能出口成章?
水晴则是眼神危险地盯着金兔;她是她太大的威胁,只要她在的一天,她就没有办法顺利地推行计画。
一定要先把她给除掉!
被恨意笼罩住心房的水晴此刻眼里只有敌人,只有血海深仇……
就连他们稍后在诗情画意的舟上游湖时,她的笑容虽柔媚如水,骨子里的那团恨火却依旧燃烧得噼哩啪啦作响。
***
一早,行刀练了一会儿武功,拭去满身汗珠后回到了风陵醉楼,走进充满豪迈风情的书房里,素净的大面墙上挂着一幅草书“意如刀转念若剑飞”,是他的得意之作。
凤、黎、苏三侯皆是文武全才,除了是沙场战将外,对文学亦有深刻钻研,只是在凤、黎、苏三人里,行刀的书法却是一绝。
很难想象一个外表高大粗犷的大男人,却写得一手潇洒苍劲、意兴湍飞的草书。
此刻,他又摊开了大卷雪白宣纸,不传任何人帮忙研墨,而是自己动手细细研成,取饼一支亲制的雪山狼毫,吸饱墨汁飞快落笔——
字体如飞龙走蛇,似断未断将连未连,一气呵成之后,雪白宣纸上的墨字气魄夺人,犹如即将破纸腾空飞去的苍龙般生动活跃。
温玉何处藏尊贵气昂扬莫管东北西笑向弄情郎
他怎么……会突然写出这首签语谜猜的?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外面一个满头辫子的娇小身影已经在那里探头探脑了。
他一惊,连忙把宣纸扯下来胡乱塞进抽屉里。“什么事?”
金兔贼头贼脑的样子被发现,她脸红了红,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他是吩咐过不准擅自进来书房的,可是有件要紧事大家都推给她,叫她一定要进来讲的,所以她只好绷紧皮来传话了。
“江妈要我来跟你说,说老爷回来了。”
他动作僵了僵,低咒一声:“该死!”
早不回晚不回,为何偏偏在他带姑娘回家的时候回?
“为什么老爷回来就该死?”金兔一怔,情不自禁地仗义执言。
“我是说……”他抚着额头,懊恼地申吟了一声,“你不会明白的。”
“反正话我是带到了,江妈叫我到大厅去服侍。”她蹦跳地转身。
行刀急忙抓住她的手臂,眉眼充满苦恼,“等等!”
她翩然回头,“嗯?”
“不准去!”
她皱起小睑,“为什么?”
他还会不知道江妈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吗?镇南侯府里奴仆如云,几时轮得到她这个新手上路?
想必是藉此要她在老爹跟前露脸,然后暗示他和她情谊匪浅……
热心过度的江妈最会用这一招了。
可是他却不能照实眼金兔坦白,只能拐个弯儿制止,“你是我的丫头,不是其它奴婢,你只要负责服侍我就够了,跟人家到大厅凑什么热闹?”
“我好歹也是吃这府里粮食的,怎么能不多少帮帮忙?”她纳闷地搔搔头,[何况你又没有什么要我服侍的。”
“有有有,”行刀拚命点头,只要能制止她和老爹见面。“我书案脏了,你要帮我擦。”
她眨眨眼,越过他的腰侧探了探,“书案?亮晶晶的,不脏啊!”
“有脏有脏,”他眼珠子一转,“还有我的袖子,刚刚写书法的时候也弄脏了。”
背着她,他偷偷拂了一下案上砚台,接着大呼小叫:“你看,脏了。”
“噢,那你月兑下来让我洗。”
他如释重负,“对,顺道也帮我弄桶水来洗澡,我要在卧房里洗。”
她一头雾水,“干嘛要洗澡?”
“我有洁癖,行不行?”他故意皱眉看着袖子上的墨渍斑斑,“快帮我换掉。”
金兔狐疑地看着他,隐约觉得古怪,可是又寻不出什么异状来。
她慢吞吞地帮他褪下外衣,一面嘀嘀咕咕,“就叫你不要穿黑衣裳吧,墨汁透进中衣也不晓得。”
“白衣裳沾了墨不是更难看吗?”他简直对她的怪逻辑招架不住。
“白衣裳比较好洗啊,而且穿著的人也能谨慎些。”
“你倒是告诉我,有谁穿著白衣写毛笔字的?”他拂了拂额前垂落的黑发,似笑非笑。
“李白啊!”金兔想也不想的回答。
“啊?”
“还有……白居易啊,他们也都穿白衣写字的吧!”
他突然很想口吐白沫,“李白……和白居易为什么一定是穿白衣服写毛笔字的?你倒是说说看原因。”
她搔了搔头,“书生不都是穿得一身白,飘飘然像朵云吗?这样才构得上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的气质啊!”
行刀忍不住有些吃醋,“是子丹还是海澜穿过飘飘然的白衣给你看过?在你的心目中就只有他们有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的气质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子丹是谁?海澜又是谁?”她抱着黑衣,纳闷地瞅着他。
他满肚子的酸醋愈发发酵,不是滋味地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我们三个人里面你最喜欢哪个?”
“哪三个?”她满眼写着茫然。
他气恼她还在装蒜,“就是凤子丹、黎海澜和我……你不要告诉我,你不认识他们……起码认识一个吧?”
她自以为有点听清楚了,点点头,“嗯,认识一个。”
就是他呀!
“所以你喜欢我们其中哪一个?”他觉得信心和地位大受威胁。
金兔叹了口气,看他一脸别扭,只拿他当小孩子一样地哄,“当然最喜欢你了。”
行刀瞬间被喜悦的浪潮卷到半空中,晕晕然地下不来,表情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嘴角却忍不往往上扬。
“真的?”他胸口怦怦乱跳。
她模模他的额头,没发烧吧?怎么脸红成那样?
“真的。”她搂紧了衣服,临走前还不放心地瞅了他好几眼。
直到她离开好半晌,行刀还兀自站在那儿乐陶陶的,眉眼间春情荡漾。
至于几天前立誓要把她带回来“教训”一番的决心,早就不知道被抛到哪一处纳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