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对她未免也太残忍了!
让他不爱她也就罢了,竟然还让他……让他转手给人做妾!
如果不是为了爱情,她早就随便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做姨太太了,哪还要跟着他?
委身做个丫头,每天吃苦耐劳的,她就算为他做死也甘愿,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得到他的真心相许,可是他竟然这样对待她!
以她这样的姿色、这样的青春,若真要贪图荣华富贵,还用得着等到这时吗?
他和小虎子一样,都以为她是吃不了苦的女人,妄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是因为受不了穷苦……
难道一个人努力上进,也错了吗?
她只是希望得到心爱人的真心相待,得到一个健全幸福的温暖家庭啊!
蝴蝶哭得满颊是泪,冷风钻进了她的衣袖也不管,薄雪落人了她的领口也不理,只因她现在的心早已经凄寒得比天山古冰还冷,这些小风小雪还不及她心上的凄冷。
李宅距离港口相当近,所以蝴蝶很快便跑了回去。
当她浑身发抖地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看着已日渐熟悉的房间,再想到李卫从一开始的温情对待……到现在狠心地要将她丢给外国人做小老婆……
她猛地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让所有的委屈和伤心统统狂泄出来。
她哭得像个无依无靠、无人可助的孩子,就像十二岁那年,母亲病逝,让她成了孤儿。
那时举目四望,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无根无蒂、无亲无戚……现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她肝肠寸断,哭得声嘶力竭、几欲岔气。
埃妈被惊动了,连忙在她房外敲门,急得不得了,“蝴蝶,你怎么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怎么了呀?少爷呢?少爷怎么没跟你回来?”福伯也被她吓着,迭声问着。
蝴蝶最是勇敢的,有一次不小心被热炭烫卷了手上的皮,她非但没有哭,还强忍着痛楚自己去冲水抹药膏,这样坚毅的女孩子,怎么会失声哭得这么凄惨?
门外两个老人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回家路上的李卫也急得跟什么似的。
他在途中恰巧遇上了堵车,因此尽避回家的车程只有短短五分钟,车子却只能僵在车流中原地不动。
“阿江,快点想办法!”李卫连声吩咐着司机,心急难忍。
“少爷,没法子啊!前头是李司令的游行队伍,咱们怎么也挤不过去的呀!”
李卫颓然地瘫回椅背上,满脸焦急。
蝴蝶,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去向你解释的,事情……并非你想得那么不堪啊!
☆☆☆
蝴蝶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红着眼睛,噙着始终未断的泪水,开始麻木地收拾起行李。
最后地掏出了在这儿工作两个月领到的薪水,缓缓地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拎着单薄的皮箱,慢慢地打开房门。
埃妈和福伯在她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松了口气,但是看到她红红的眼眶和手里拎着的行李,不禁又着急了起来。
“蝴蝶呀,你要去哪儿啊?发生什么事了?你要走吗?为什么?”两个老人家七嘴八舌地问着。
蝴蝶好不容易筑起的冷静又崩溃了,她低叫了一声,紧紧地环抱住两个老人家,“福妈,福伯……别留我,请你们别留我……求求你们……”
埃伯愣了一下,随即热泪盈眶,“蝴蝶呀,你别哭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们,我们给你作主啊!”
她哭着摇摇头,仿佛下定决心似的,松开了他们,“我走了,以后……我无论到了哪里,都会为你们祈安祝福的。”
“蝴蝶……”
埃伯、福妈来不及拦住她,她已经哽咽着冲出长廊了。
这一切像是一场梦,她蓄意强求的一场美梦,待梦碎了,也就该清醒了。
☆☆☆
待李卫匆匆地回到家,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频频拭泪的福伯、福妈。
“福妈,福伯,蝴蝶呢?”他脸色白了。
“她走了。”福妈呜咽。
埃伯眼眶红红,声音沙哑,“少爷,究竟是怎么了啊?蝴蝶不是跟您出去吗?怎么匆匆忙忙地回来,又匆匆忙忙地拎着皮箱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卫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他努力振作精神,忧伤地道!“她有说她会去哪儿吗?”
埃伯、福妈摇着头,一脸失意难过。
李卫颓然地倚靠在墙边,痛楚得恍若跌碎了心房。
蝴蝶……
她离去后,他的心为什么变得好空虚、好空虚?
☆☆☆
蝴蝶一身狼狈地回到了小宅院里。
当她站在老旧的巷道内,望着扬起炊烟袅袅的老烟囱,蓦然悲从中来。
她曾说过,就算落魄了也不会回来拖累胡女乃女乃的。
可没想到,她注定得食言了。
才不过多久,她就从上流人的圈子里落荒而逃,再度回到了熟悉的老地方。
可是这里也不是她的家了。
“当初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要走,今日怎能回来乞求收留呢?”她低声自语,拎着皮箱的手又冻又僵,可是她还是没办法潇洒地跨进胡女乃女乃家门槛,再度乞求他们收留。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要离去。
“蝴蝶?你是蝴蝶!”胡女乃女乃正好打开大门,捧着盆水要往外泼,见着了蝴蝶,连忙呼叫着,“蝴蝶,你回来了!”
蝴蝶脚步一顿,颤抖着身于,缓缓地回头,“胡女乃女乃……”
胡女乃女乃连忙把水盆儿一放,急切地向前跨步一把抓住她的手,“真是蝴蝶!哎呀,回来了怎么不往家里坐去呢?”
蝴蝶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扑簌簌地跌落衣襟,“胡女乃女乃,蝴蝶……蝴蝶没脸见您。”
胡女乃女乃也被她吓住了,又不舍又心疼,忙将她往屋里拉,“别哭、别哭呵,有什么事进来再说,你跟女乃女乃讲,女乃女乃同你出气。”
蝴蝶噙着泪水呜咽着,只得跟着胡女乃女乃进屋里去。
胡女乃女乃模索着帮她倒了杯茶,尽避眼力不好,她却依旧看得见蝴蝶脸上的泪和红红的鼻头。
“你在外头受委屈了吗?”胡女乃女乃温言地慰问道。
不问还好,这一问蝴蝶的泪水更加决堤了,她低低啜泣着,哭得胡女乃女乃心儿都快碎了。
“好孩子,别哭、别哭,跟女乃女乃说啊!”胡女乃女乃眼眶也红了,颤抖着唇,道:“还是……你什么都别说,过去的事儿就算了,还好,总算你记得回家,以后女乃女乃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就别伤心了。”
蝴蝶强忍住泪水,她知道再哭下去,只有让老人家陪着伤心而已。
她舌忝了舌忝干涩的唇,吸了吸鼻子,努力冷静下来,“胡女乃女乃……没事,我只是想你,回来见到了你……就忍不住了,我真没用。”
胡女乃女乃熟于人情世故,怎会相信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这孩子一定是受到更大的伤害了,可是她又怎能在此时问起,再挑破她的伤心处呢?
胡女乃女乃凝视着她,眼眶含泪,却不点破,“那好,你就陪着女乃女乃住下了,好不好?别再到外头去闯了,外头豺狼虎豹那么多,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小泵娘,太危险了。”
蝴蝶咬着下历,犹豫了,“可是……”
“你怕小虎子是不是?放心,他见你回来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数落、嫌弃你呢?”她拍了拍蝴蝶的手。
蝴蝶黯然地道:“我不是怕小虎子嘲讽我,而是我既然已经决定离开这儿,到外头去发展,就没有再回来打扰你们的道理,我今天只是回来看看您的……待会儿我就会离开。”
“你要去哪里?”胡女乃女乃一急。
蝴蝶愣愣地看着远处的某一点,幽幽地道:“或许……买张火车票到黑龙江吧,那里虽然是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却淳朴、单纯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