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她霎时哑口无言。
“那些上一代的恩怨,何必要由我们这些小辈来偿还呢?是非黑白都不是我们能骤下断语的,我们为何要因此反目成仇,不能共结连理?”他字字句句是如此的真诚,“我讨厌那些权势纠葛,所以上一代的恩怨我更不想去追究或理会。”
他只需对自己做过的事负责,至于上一代的事情已是过往云烟,谁是谁非又如何?还不都已成了白骨一堆?
让那些尘封了的仇恨或痛苦左右现在和未来的生命,实在太不公平了。
芍药安静了下来,生平第一次,她仔细地去面对、检视过去那一段伤心往事……爹的话再度跃入了她的脑中——
不要报仇……江湖恩怨本就是非难辨……
她眼眶一红,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滚落。
“爹。”她这才知道父亲在说这句话时的悲哀和无奈,也才明了父亲为什么不让她涉足江湖,不让她跟江湖有任何一丝关联。
“芍药,你……你还好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头好痛、好乱。”她可怜兮兮地道.“我好累……可不可以让我再想一想?”
他的眼神柔了,小心地将她放在温暖的干草堆上。
“好好休息,你一定饿了,我去把这只野鸡处理一下,待会儿就有东西吃了。”他轻轻碰触着她苍白、瘦削的脸庞,低低地道.“你瘦了好多。”
她凝视着他下颚冒出的胡碴,本能地抬手轻触了触他,“你……也是。”
她的抚触虽然像蜻蜓点水一般,却霎时温暖了他的心房。
他兴奋地点了点头,“这些天我们两都不好受,不过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伤心、不让你流泪,更不会让你饿着了。”
他的话勾起了她的回忆,她不禁浅笑了起来,“好像打我两认识以来,你就一直努力防止我肚子饿。”
他也笑了,眼神更柔,“恐怕这将会是我下半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芍药情不自禁地嫣然一笑。
这个笑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沧浪甩了甩头,努力恢复自制。
“你先歇着,我去弄食物了。”
芍药乖顺的点点头,事实上她也已经没有力气做任何抗拒了。
赭广天正高坐在大厅首位上,与属下及二十八寨的寨主商量大事。
倏地,一个黑色身影匆匆忙忙地奔进大厅,嘴?还叫嚷着,“寨主!”
“这?有二十几个寨主,你究竟在叫哪一位?”风云寨的寨主笑谑道。
赭广天瞪了他一眼,因为他已经认出这名男子正是他的得力属下。
“阿升,什么事﹖”他沉声道。
“大当家,有飞鸽传书。”葛升匆匆将纸条献上,脸色有些难看地道:“是唐门捎来的。”
“唐门?是我们暗椿的讯息吗?”
厅上二十八寨的寨主纷纷竖起了耳朵,神色紧张。
“不,是唐们江南分坛唐奔奔的火笺。”
“唐奔奔捎火笺给我做什么?”赭广天脸色微变,“试过毒了吗?”
“是,已用银针测过,这封火笺无毒,大当家请放心。”
赭广天缓缓地拆开了信,一见内容脸色更加难看了。
赭大当家:
令千金已在舍下作客,请勿操心,时辰一到,自会通知你前来领回,哈哈!
唐老五敬笔
“可恶!”
“大当家!”
“大哥,怎么了?”二当家忧心地看着他。
“是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唐奔奔是不是来挑兴的?”四当家也开口问道。
“小绿在他们手上。”可恶,女儿一定是失败了。
“怎么会?”大伙愕然。
“大哥,那你打算怎么做?”还是二当家镇定。
赭广天突然问道:“四飞煞到江南了吗?”
“应该已经到了。”
“好!让他们生擒白沧浪。如果不能,我会亲自前往,”他一把捏碎了火笺,咬牙切齿道:“然后再照计画突击,我一定要彻底毁灭唐门,接掌它的势力范围。”
“是。”二当家躬身退下,去吩咐行事了。
“各位弟兄,计画就此决定,请各位下去各自调度吧!”赭广天宣布。
“我等告退。”二十八寨寨主轰然应道。
二十八寨的人马已经部署得差不多了,并且早已分批进入四川及唐门的其它分坛附近,伺机而动。
赭广天倏地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背后,缓缓地踱起步来。
他浓眉一扬,暴怒的眼眸充斥着杀气,“老四,备妥家伙,你和我先去会一会白沧浪,我要让唐家那个老太婆懊悔一生!若不是当年她背弃了盟约,让蓝大先生负伤月兑逃,我早就得到蓝门秘籍,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就更加显赫非凡了……哼,是她自己种下的恶因,就别怪我首先拿她唐门开刀!”
“大哥,我随时跟随您。”四当家摩拳擦掌。
“大哥,我呢?”三当家有点不服气,“我也要跟大哥一起去会会白沧浪那小子。”
“老三,你和老二一起,待生擒那个小子之后,我再同老四与你们会合。切记,在我还未到之前,千万别轻举妄动,唐门不是易与之辈,我们这次的计画势必得一举成功!”
“大哥,我明白了。”
流水淙淙,鸟声婉转,山间的清晨晓雾迷蒙缭绕。
芍药悄悄地走出山洞,呼吸着幽然清新的林野气息,冷凉的山风轻轻拂过她的身子,她情不自禁颤抖了一下。
一件犹带暖意的衣衫就在这时覆上了她的肩,沧浪低沉的声音响起——
“晓雾清冷,别着凉了。”
她回头对他浅浅一笑,眉宇间的轻愁却始终拂不去。
“好几日了,你总是面带轻愁,究竟怎么了﹖你还有什么烦心的事吗﹖”他关切地低语。
她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眼眸幽幽地落在路旁的一丛丛小花上。
浅蓝色的小花……虽然不若牡丹或幽兰那般艳丽,却自有一派悠然清雅的味道。
虽然小小的、不甚起眼的夹杂在绿地红花间,它依旧一点也不胆怯地盛开着,盛接着晶莹的露珠。
“看到了吗﹖”她陡然手一指。
“什么﹖”他的目光随着她的手望去,“花﹖怎么了?”
“天地万物欣欣向荣,就连路边的一丛小花也可以活得这么自在,可是人呢?”她略带忧心地看着他,“人有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尤其在江湖……就更身不由己了。”
他立刻领悟了她的话中之意,“你说过你痛恨江湖。”
“是的,我爹在临死前也叮嘱过,要我千万不能够嫁给行走江湖的人。”她轻眨着眼。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沉吟着,陷入沉思。
“其实打打杀杀有什么好?名也罢、利也罢,又能掌握多久﹖今日你夺人的,明日人夺你的,还不是都一样﹖”她凝视着他,“你说呢?”
“我赞成你的话。”他微微一笑。
她眸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真的﹖”
“是,我也说过,我讨厌江湖中争权夺势的那一套,所以宁可选择独行。”
她的眼神黯淡了下来,“独行?还不是一样在江湖中搅和。”
何况他身为天下第一杀手,得罪的人还会少吗?
“你在想什么﹖”
“没事。”
死心吧!她是无力使他退隐江湖的,她又算哪根葱呢﹖
再说他习得了一身绝顶神功,怎么可能甘于归隐山林,和她做一对恩爱的平凡夫妻呢?
而她早已厌倦了江湖,也拒绝嫁给一个快意恩仇、却不知何时会被杀掉的夫婿。
“芍药,你的眼神好哀伤,怎么了?”他凝视着她,“难道你还在介意十几年前的那一段恩怨吗?”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我想得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