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好吗?”他低沉问道。
“当然好,只是头还有一点痛。”她模著头上的绷带,不免龇牙咧嘴地道:“我真是笨,要撞也轻轻撞一下就好了,做什么撞那么用力?气死人了,白白自己肉痛。”
烟波微微一笑,关怀备至地道:“要不要再叫大夫过来看看伤口?”
“不要,那个蒙古大夫每次来就只会开一大堆的内服药要我喝,我是外伤又不是内伤,唱那么多苦死人的东西做什么?”她模模肚子,抬头嫣然道:“我好饿,我们去用膳了,好不好?”
“当然。”他扶著她的腰,小心翼翼地搀著她往楼下去。
爱儿偎在他身畔,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记忆还是空白一片。
如果她能够知道她是谁,还有什么亲人,那就好了。无论如何,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大哥一起飘泊江湖了,但是面对她生命中的前一部分,她总是希望别留下任何遗憾。
或许,她找到亲人后,还可以风风光光地从家里出嫁呢!
想到这里,饶是她性子活泼,也不由得双顿徘红。
☆☆☆
深夜
妩媚换上了黑色夜行衣,将满头的秀发扎盘成了髻,蒙上面纱。
她接到消息,指出李泰来和蒙里汉今日已经赶到了喀什王府,从今晚开始将会留宿在王府内几天,直到喀什尔的大殓结束为止。
大好的机会,她千万不能够错失,虽然爱儿的失踪依旧令她神伤,但是复仇是她盼了十几年的事,说什么都要完成它!
她掌握王府的地形和机关、搂合分布图,因此想要躲过守卫潜入其中是易如反掌的事。
她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据贝勒爷无意间的透露,说是京城第一神捕辛烟波已经受理了这件案子,要全力追查凶手。
由此看来她装神弄鬼已经被识破了,现在也顾不得泄漏行迹了,她一定要杀了剩下的这三名凶手。
大仇得报后,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嫁给岭云,夫妻俩一同远离那是非纷扰,到山林间养鸡种菜的,过著清闲淡泊的归隐生活。
一想到那美好的未来,妩媚眼中不禁浮起一层幸福的光彩。
前方,夜色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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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来留宿在王府中的“燕荣室”。
他是一位留著三缯清胡,看起来锐面尖刻的半百大官,顾盼间自有一股凌人的气势。
已经三更了,他还没有就寝,正忙著算地方供俸给他的贿银。
这一次来到杭州,除了替喀什尔送殡外,他也暗自庆幸著喀什尔这么一死,那这南方势力和利益将可以有重新分配的机会。
圣上对他们已经不太重视了,眼下不为自己多挣些家产,难道还等辞官还乡后,再重拾锄头做老农吗?
案前官灯倏然闪烁,映乱了一桌的帐册墨迹,他揉揉眼睛,抬头望向窗前。
咦?窗子是关著的呀!哪儿来的风吹乱灯火?
此时王府正在办丧事,再想到喀什尔的死因,他不由得寒毛竖起。
倏然,身后有种被人紧盯着的感觉,他心头一凛。
“李泰来?”一个飘忽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本官正是,”他本能回答,突然觉得不对,匆匆转过头来。“什么……人?”
一身黑衣装束的妩媚白绞一抛,在他还来不及呼喊前就束紧了他的脖子。
“喀什尔在阴间无聊得很,特遣我来请你一同去作伴。”她素手用力一绞,李泰来惊恐地瞪大双眼,陡然断气。
妩媚俐落地收起白绫,身子一跃,自另一扇窗口离去。
接下来是那位曾被先帝封为巴图鲁(满族勇士)的蒙里汉!
报应的脚步一步步向前,辗踩过应当偿命之人。
☆☆☆
天初亮
妩媚带著肩头的伤口回到楼兰阁,咬著牙展露轻功跃入绣房内。
她撕开肩头沾染血迹的衣裳,“可恶,我居然小看了这一只恶虎。”
蒙里汉果然名不虚传,她未能悄然谋刺他,反而让他惊觉,还动手跟她过了好几百招。
不过打斗的声响却惊动了王府内的大批守卫和高手,她最后总算能够赶在守卫到达前,拚死挨了他一鞭,然后趁隙挥出白绫绞杀了他。
她能够逃出官兵侍卫的重重封锁围捕,还真是要多亏当初由贝勒爷口中得到的消息,还有之前实际进入模索得来的地形印象。
本来刺杀成功,她一死也无妨,可是一想到还有一位凶手逍遥法外,还有……岭云与她山林偕老的美梦,她说什么也不能够死。
妩媚轻咬贝齿,强忍著痛为自己的伤口上了药,然后用洁净的绷带紧紧扎了起来。
等到包扎完毕,再换过了一袭艳红的衣裳,一番折腾下来,她的脸颊已经雪白若纸了。
妩媚低低喘息著,稍嫌困难地和衣躺上床褥。
天色已经从鱼肚白渐渐转变为五彩绚丽的明亮,妩媚才缓缓睡去。
这一回的梦中没有血腥,也没有过去的恐怖记忆,反而充满了美妙未来和无限的想望…
只是,世事真能如人所愿吗?
☆☆☆
唐府
岭云兴匆匆地卷著一幅美人艳梅图这是他亲手所绘,准备要送给妩媚的当他大踏步地穿过长廊,要走向大门时,蓦然,父亲的一阵低叹留住了他的脚步。
“爹,您怎么了?”
一向和蔼飒爽的父亲居然心事重重,岭云顾不得出门,先迈入父亲的书房。
唐学士微讶地看著他,清瘦的脸上感慨无限。“岭云,你要出去?”
“是的。”岭云关心地问道:“爹,您老人家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唐学士摇了摇头,强颜欢笑地道:“我会有什么心事?你有事出门就去吧!别让我耽误了你的事。”
案亲一向是个开明的长辈,也因此造就了岭云亲切温顺的性格,只是他却怎么也不相信父亲口口声声宣称的“没事”。
“爹,我年纪也不小了,有什么事您尽避跟儿子说,说不定我可以帮您出出主意。”
岭云微笑著。
唐学士苦笑,“有些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懂。”
“爹,何以见得我不懂?”
唐学士背负著双手,一阵欷吁。“我只是想起了当年的扬州文宇狱,因此不由得感慨万千起来。”
“文宇狱?那不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吗?”
“虽是十几年前的事,但是往日情景历历在目。”唐学士来到了窗边,双眸沧桑地凝望著花园一隅,思绪仿佛陷人了往昔“那些往事教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思想统治是无法避免的政治手段,只是为何要无辜牵连这么多的人,想想看,光是‘文字反叛’这件事,就已经使得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人在送性命、”岭云感伤地道:“其实在位者只要广施德政,又何需害怕文人文章散布呢?”
唐学士摇摇头道.“其实当年若非鳌拜把持朝政,又怎会有这一场腥风血雨?当年我受命主持文字狱,已经尽可能地避免牵连无辜了,但是……这当中还是有太多人为其他三名大臣所害,里头也不乏富商世家,因为身怀巨款而被诬陷入罪,死于非命……”
“爹,当年您也是无可奈何,更何况您已经尽量避免杀戮了,其他三人的所作所为,您万万不可将罪过揽在自个儿身上。”这些年来,岭云知道父亲一直对十几年前的往事耿耿于怀,自责内疚,不过为何父亲今日又再提起呢?
“我的罪孽就是在于没有阻止他们三人滥杀无辜。”他痛恨著自己的懦弱。
“爹,您也是身不由己。”
唐学士深深地一叹,“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以来总觉得报应即将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