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子已经送上了茶,柳妩媚顿了顿,才道:“先喝口茶吧!”
爱儿感激地,小心翼翼捧起了细致的茶碗来,“谢谢小姐。”
待爱儿啜了一口后,妩媚试著轻描淡写地提醒著她继续方才的话。
“然后呢?”
“爷爷那天原本要四处去打听你究竟住哪儿,可是身上的病却由不得他,”爱儿眼中薄雾陡生,勉强吞下泪水,“那天晚上喀了一大盆血,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要把小姐给找到……然后就死了。”
柳妩媚用团扇轻掩住脸庞,遮住了夺眶而出的珠泪,努力平静著声音道:“原来如此,可惜我不是你要找的什么宋家小姐;我姓柳,叫妩媚,是这‘楼兰阁’的花魁。”
“可是爷爷说……”
“你家爷爷看错了。”妩媚已经巧妙地拭去了泪,她放下团扇,美丽的凤眼眨呀眨地打量著她,“宋姑娘……”
“小姐叫我爱儿就成了。”爱儿不死心地巴望著她,“爷爷不会骗我的,他还要我带一只玉佩交给你。”
“我不是宋家小姐,这玉佩自然不属于我。”
爱儿这下子真是束手无策了,她泪眼汪汪地道:“你不承认,那我该怎么办呢?”
看这光景,她还是打定主意当柳妩媚是宋家小姐了。
“我真的不是,”柳妩媚勉强自己站了起身,绽出一抹媚笑。“我现在是什么身分?
倘若真是那宋家小姐的话,我又何苦要沦落至此卖笑维生?”
“爷爷说宋老爷一家是被奸人所害,以致于满门抄斩,宋小姐是早早就被女乃娘抱走了,所以才能逃出生天。现在宋家唯一血脉就是她,无论如何,爷爷要我一定要找到她!”爱儿凝视著她,“小姐,你为何不承认呢?”
“小泵娘,我很同情你现在举目无亲,令祖父又去世了,要不这样吧!”柳妩媚莲步轻移,来到她面前仔细端详了一下。“嗯,长得娇娇俏俏的,还挺讨喜的,你就留在这儿当小丫头好了,我保证会好好地照顾你。”
“呀?”爱儿一愣。
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末及的,她不禁怔在原地好半天,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爱儿想到自己身上唯一的盘缠在爷爷的丧事上就快使完了,现在身上剩不到两贯钱……
她原本就盘算著,倘若真找不到宋家小姐,她还是得四处去帮佣打零工,一直到找著为止。
可是留在这儿……
“那么你就在这住下吧!”柳妩媚毅然道。
“可是我还没找到宋家小姐。”她必须完成爷爷的遗志。
再怎么辛苦都要寻到宋家血脉,把玉佩交给她。
“你要找人,你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儿吗?”
“不知道,不过爷爷说过,小姐右臂有一枚红梅般的胎记,所以很好认的。”
“你打算四处去撩起人家姑娘家的衣衫,好检查有没有胎记吗?”柳妩媚失笑,“你这样不被送官府才怪呢!”
爱儿脸色一黯,“那怎么办?”
“你就先安心在这儿住下,我人面广,可以帮你打听打听。”妩媚道。
“姑娘你心肠真好,”爱儿希冀地望著她,“你真的不是宋小姐吗?可是我觉得……”
她没有再理会爱儿的问题,迳自吩咐道:“襄子,找几件新衣裳给她换上,再替她准备一间干净的房间休息……对了,等换好了衣裳之后,你再到这花厅来,我还有事儿要交代你。”
“呃,好。”
“要说是。”襄子揪了她一把。
“襄子,随她吧!”柳妩媚凝视著爱儿,眼底透露著一丝怜惜和复杂的光彩。
爱儿膝盖一曲,福了一福。“谢谢小姐。”
柳妩媚目送著她的背影,眼眶不禁一红,轻轻低语道:“天伯,我会好好照料爱儿妹子的,没想到遭逢大变之后,您还千方百计地找寻著我,惦念著我……可惜我现在身负血海保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真正的身分,所以恕玉欢不能到您坟前拈香祝祷了。”
眼前,报仇之计才刚刚开始,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变成了艳冠群芳的花魁,可以不著痕迹地进行计划。
她不能让任何可能破坏计画的因子,摧毁了她的复仇。
☆☆☆
鸟鸣风送,一早,西湖畔的荷花都开了。
爱儿穿著一袭女敕白色的纺纱宫装,外头套著件软缎小背心,乌黑如瀑的长发仅松松地盘了个小髻,其余的自然地奔放在香肩后。
她提著篮子,弯著腰在摘采著片片荷瓣。
这是她在楼兰阁的工作之一,就是晨起采香荷瓣,然后再交给厨房的陈妈,熬制藕粉荷香羹。
这楼兰阁虽然是座楚馆︵歌伎楼︶,但是布置淡雅月兑俗,丝毫没有外头怡红院那种低下或送往迎来的庸俗气息。
这儿就像一座专门供文人墨客和大人物们听琴谈诗的楼馆,美丽出尘的柳姑娘作诗弹琴羿棋样样精通,简直就是个才女。
爱儿专心探著荷瓣,压根没有注意到附近正有几名男子望著她,脸上还挂著一丝邪笑。
这么粉粉女敕女敕的一个小美人儿,雅致地采荷捻花——看来这褛兰阁名气大不是没有原因的,就连个小丫头都如此娇媚迷人。
方南天一挥手,他身后的随从们急急哈腰向前。
“公子。”
“这楼兰阁里真是群芳云集呀,连丫头都这般动人,那柳妩媚有多么倾国倾城,就可想而知了。”他俊白的脸上漾著一抹邪恶。“一虎,送上拜帖。”
“是。”
其中一位大汉走向爱儿,拜帖一送。“这位小妹子,我家公子想要拜见柳妩媚姑娘,劳烦你传达一下。”
爱儿一怔,被动地接过拜帖。“呃,是……几位在这儿稍候一下,我去告诉姑娘。”
“本公子跟你一道进去。”他一挥泼墨折扇,故作风流潇洒状。
不知怎么的,尽避他身上穿金戴银,一派名门分子模样,但是爱儿总觉得他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令人生厌的气息。
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人,不过见与不见还是要看姑娘的意思,她也不好擅自主张。
“这……那么就请公子到楼下小厅稍候,我去传达。”
一群人就这么随著爱儿走入了楼兰阁。
襄子在门口接过拜帖,上楼去找妩媚,爱儿就在底下张罗著泡茶。
来楼兰阁想见柳妩媚,有两重规矩:一是在楼下小厅等候,奉上的是淡雅微甘的“雨前茶”;等到她首肯之后,再上这二楼花厅,喝得是沁心醇美的“碧萝春”,然后是六色小点心和精致酒菜招待。
这一套极受文人名士所喜爱,因为这楼兰阁里处处讲究,既风雅又迷人,难怪一到此处,众人都会有流连忘忧的感觉。
奉上了茶,爱儿退在楼梯边,垂手静待著妩媚的指示。
方南天啜著茶,看著模样怯柔娇女敕的爱儿,越看心越痒。
“小泵娘,你叫什么名宇?”
“我叫爱儿。”
“爱儿姑娘,怎么退得那么远?近一点儿来,我有话想问你。”他扇著折扇,一脸笑意。
她皱起了眉,清脆地道:“公子,有什么话您说,我在这里听得见。”
“你怎么好像很怕我?”他直盯著她。
爱儿暗暗嘀咕一声,“那还用说?”
方南天眼神一瞟,身后的随从立刻会意,几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去将爱儿拎了过来。
“你们要做什么?”她心一惊,小脚乱踢。“放开我!”
她的挣扎更让方南天色心大起,他笑嘻嘻地看著她。“爱儿,不如你跟了我吧!在这楼兰阁也没什么好出处,成天为奴为婢的有什么出息?跟本公子回去,我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