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她不由得惊慌了起来,比起腰间那袋白花花的银两,他们一家老小的生命更加重要啊,她怎能将这个命中带煞的女娃儿带进赵家呢?
思及此,她立刻又折回去,打算将这孩子还给杨府,请他们另外再找人帮忙。
可走一小段路后,她心思又转了一下,暗忖:自家经济状况已经每下愈况了,一家老小都得靠她帮人家接生过日子,这三百两对他们而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有了这笔银两,一家人省吃俭用的,也够他们安安稳稳过好几年了!
再三犹豫之后,她终於下了一个决心,脚步立即转了一个方向,朝城郊外疾奔而去。
“娃儿呀!赵婆婆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啊!谁教你命中带煞,一出生就克了一家子人呢!”赵婆婆边走边心虚地对怀中的娃儿念著。
没多久后,赵婆婆来到一间破庙前,眼看四下无人,她偷偷地将女娃儿抱进庙里,放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再合掌向庙里供奉的神明拜了拜。
“众神明啊!你们可别怪我赵婆婆狠心,实在是顾及一家老小的生命,不得不将这娃儿放在这儿,你们可要原谅我啊!”
拜完后,赵婆婆看都不看女娃儿一眼,就带著身上的三百两银子,逃命似的离开了。
从此之后,杭州城里就再也找不到赵婆婆这位产婆了。
第一章
十六年后,繁荣的杭州城内。
“山药糕、山药糕……快来买枣泥馅的山药糕哟!”
“大娘,买个柳枝儿编的小篮子吧,轻巧、好看,又实用呢!”
“来买新鲜的鱼哟,保证刚从水里捞起来,活跳跳、鲜女敕女敕,不新鲜免钱哪!”身材圆胖的鱼贩手里抓著一尾还在奋力挣扎的鱼儿,大声地叫卖著。
“小姐、夫人,来看看我这上等的胭脂水粉,抹上去才真是活跳跳、鲜女敕女敕呢!”一旁年轻英俊的脂粉贩子打趣地喊著,果真引来一群爱美的小姐、夫人。
“我这新鲜的鱼儿吃了保证细皮女敕肉、唇红齿白,连胭脂都甭上了。”鱼贩忙著抢生意。
“大叔,您肚子里那层肥油可是吃鱼肉堆出来的?”脂粉贩笑著嘲讽道。
“嘻嘻嘻……”一群正在挑脂粉的小姐、夫人们被他们逗趣的对话给逗得掩嘴直笑。
“死小子,光会扯大爷的后腿,看我怎么整治你!”鱼贩拿起杀鱼的刀,作势要砍过来。
“大爷,饶命啊!”脂粉贩忙著四处逃窜。
“你还跑!我今天若是不毁了你那张小白脸,我就不姓余!”
“鱼大爷,别闹啦!我这张俊脸还要留著讨老婆呢!”
“好啦!好啦!阿光是在跟你闹著玩的,你就别再吓他了!”一旁看不下去的大娘,赶紧替小伙子讨饶。
……
繁荣的大街上,不时传来从事各种营生的小贩叫卖声,为这街头增添许多热闹的景象。
可就在不远的一处街角,却坐著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低著头,频频向路过的行人乞讨……
“大爷,行行好啊!”
有人视而不见,有人轻蔑地瞪了一眼,偶尔也会有好心人“咚”地一声,对著地面上的破碗,丢下一枚碎银子。
“谢谢大爷!”乞丐婆婆磕头道谢。
乞丐婆婆身旁跟了个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表,整个人脏兮兮的,像是几个月没清洗过似的。
“好臭、好臭!”路过的孩童,嫌恶地捂住口鼻。
对於这样鄙夷的动作,小表似乎习以为常,他仍不为所动地低著头,嘴里继续念著:“大娘,行行好啊!”
就在这时,一个身手俐落的黑色身影突然闪了过来,一把抓起破碗里的碎银,随即摇摇头,满脸不屑地啐道:“你们母子俩在这里跪了大半天的,就这么一点收入啊?”
“死偷儿!快把我的银子放回来!”乞丐婆婆气急败坏地抓起一旁的拐杖,就往偷儿身上招呼下去。
“死老太婆,你下手可不可以轻一点啊?”闪避不及的偷儿,肩上挨了重重的一棍,他一边抚著痛处,一边嚷著。
“娘,您别打狗儿了,他只是在跟您闹著玩儿的。”一旁的小表忙劝道。他说话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和他脏污的外表一点都不相衬。
“我打他,可是替他死去的爹娘教训他!正正经经的事儿不做,专去做些偷鸡模狗、见不得人的事。”乞丐婆婆义正词严地骂道。
“娘,这也不能怪狗儿,他年纪还这么小,想找个正经活儿可不容易呀!”这小表倒是挺早熟的。
“唉!”乞丐婆婆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当然知道这年头讨生活不容易,尤其是像狗儿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能一个人活到现在也算是奇迹了。可她就是不忍心看他这样自甘堕落呀!
“吉祥,我劝你别在这儿向人家摇尾乞怜了,跟著我出去闯闯,保证你们母子俩可以过更好的日子。”狗儿一手挂在小表的肩头,一边吊儿郎当地怂恿著。
“我们家吉祥才不会去学你当个偷儿!”听狗儿这么一说,乞丐婆婆刚平息下去的火气又升了起来。“还不快走,当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死老太婆,你还真是死脑筋,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你还在乎个什么仁义道德!”乞丐婆婆训诫他的话,他通常都只当是一阵耳旁吹过的风,从没放在心上。
一旁的吉祥皱了皱眉,忙劝道:“狗儿,你明知道娘宁可出来行乞,也不愿受那不义之财,以后你就别再说这些话了。”
“你还真当她是你的亲娘啊?”狗儿不屑地哼了哼。“她那把年纪还生得出你这儿子才怪!”
这狗儿看起来也不过和吉祥年纪相当,说出来的话倒是刻薄、老成得很。
“你这死偷儿!在这儿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快滚!”乞丐婆婆又举起她的拐杖,狠狠地往狗儿身上打下去。
幸而,他这回闪得快,一溜烟就消失在繁华的街头。
乞丐婆婆对著他的背影大骂:“下次让我再看见你,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的吉祥暗暗地笑了笑,这话他娘已经说了千遍万遍,可她哪一次真的狠下心来打断狗儿的狗腿了?
他知道娘一向都是刀子口豆腐心,其实,娘对狗儿的遭遇挺同情的,娘也曾经希望把狗儿带在身边一起照顾,只是狗儿的性子太滑溜,他怎可能乖乖地跟著娘上街给人磕头要钱?
狈儿曾经对他说过:“你看看,这繁华的杭州城到处都是富足的人,我不过是偷他们一点点银两,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就连到衙门报案都懒;可对我们而言,这点小钱却是我们的命哪!”
他不反对狗儿的生活方式,虽然他也不爱向人家磕头讨钱,可他更不愿违逆娘的意思。
狈儿说得没错,他不是乞丐婆婆亲生的,可却是她一手将他拉拔长大的,待他就如同亲生的娘般,因此,他也一直都把乞丐婆婆当作亲娘看待。
他也知道狗儿虽爱跟娘斗斗嘴,但狗儿经常在娘不注意的时候把偷来的银两放到娘的破碗里头,就像刚刚他伸手抓了破碗里头那些银两,再放回去时就多了好几枚,他明白狗儿的这点心意,所以,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没读过什么书,不明白太多深奥的道理。但是,跟著娘行乞这么多年,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他早已经看透。就像有些穿著一身锦衣华服的富贵人家,却是极没同情心的,连一点点银两都不愿施舍给穷人家;反而是狗儿这种被视为“偷鸡模狗”的鼠辈,却有一颗良善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