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塘居是—栋三层楼高的庭园别墅,像一座梦幻的城堡,主客几乎不分的空间里,随处可见主人经营此地的用心。
二十几张餐桌,分散放置在屋檐下以及庭院之中,给人一种极悠闲的感觉。但现场的宾客,几乎可以用座无虚席来形容,这样的盛况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很让人匪夷所思。
这些人全都是闻名而来的吧?
当她尝过第一道山产之后,她不得不相信这些人会大老远地到这儿来只为了吃一顿饭,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真懂得享受人生。”江旖玫酸味十足地说。
这一刻她倒是有点嫉妒起像李棣这种得天独厚的人,她得花费掉她美好的青春岁月赚取微薄的薪停,只为了完成她出国深造的理想,而他却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来这里享受他的人生。
她不得不感慨:上天真的是公平的吗?
“你有没有读过李白的将进酒?”他突然问。
“当然,我也算是高级知识分子耶!”她翻了一个白眼。
开玩笑!念书可不是他们有钱人的专利,像她这样出身于只能勉强糊口的公务员家庭的人,在现行的联考制度下,也是有机会出头天的。
“我第一次读他这首诗是在念高中的时候,那时就深深地被李白那利,豪迈的作风所感动,尤其是那一句:‘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写得真好。”李棣的态度忽地转为认真。“我是那种即时行乐的人,因为不知过了今天,我是不是还能这样潇洒地过日子。”
“我觉得一个人的快乐不见得就是建筑在金钱之上。”江旖玫月兑口而出、随即又有些后悔。
她一向最忌讳交浅言深,更何况他和她是不同世界的人。他们今天之所以会在一起,完全只是因为一笔交易,她只想嫌他口袋里的钱而已啊!和他说那么多干嘛?
“我没说金钱让我快乐。”
他笑着瞅着她看。“但是毫无限度地挥霜金钱,有时真的有一种宣泄般的痛快。”
“那是因为你有雄厚的本钱。”江旖玫白了他一眼,真想叫他把那些挥霍掉的钱捐出来给她当助学金,这样她也可以省下这段时间的耗损。
“偏见。”他说。
“你才傲慢哩!”
她回敬他。
李棣露出那一排整齐的白牙放声大笑。
她不会明白,这样一个温馨的夜,这样自然的对话,面对这样一个单纯而美丽的女子,对他而言早已是一种奢侈。
夜晚的山风,沾着清凉的夜露,带着野生花草的香味,悄悄地从身边滑过,他深深地吸一口山中纯净的空气,很想就此住下,不再回去了。
然而,他的人生总比他无法真正逃避,所以,他一次—次地想要出走,却一再地深陷其中,直到自己伤痕累累,仍无法逃月兑。
“快吃吧!莱都凉了。”
他提醒她。
直到这一刻,她都还有些恍惚,无法相信自己会和一个刚开始让她讨厌得要命的家伙在一起吃晚餐,而且是在这种偏僻的荒郊野外,真是胆大至极。
这样的际遇让她略微惶恐,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她不想去分析,怕自己会愈理愈乱,索性就不去想它,当作是一场人生的意外。
饱足之后,李棣带江旖玫到仙塘居附近的石板步道散步。
无云的夜空,月光透过树梢,洒落一地破碎的银白,夜风中飘来阵阵醉人的栀子花香,催情似地,他伸手揽过她的肩。
她心上一阵惊慌,倒不是厌恶,只是有些害怕;害怕一切来得太快,超过她所能负荷的范围。
如果她心上有着一丝丝的厌恶感都还算好,偏偏她没有,这样的关系太危险,随时都会擦枪走火,她得时时提醒自己,他们是完全属于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他的世界是她所陌生的,那座属于他的富丽堂皇的宫殿,是她不敢妄想的,毕竟高处不胜寒,她习惯于自己的平凡,灰姑娘的故事不过是个童话。
他本无意于拉近两人的距离,但这样的肢体接触完全是出于一种自然的感觉,他只是想让她更贴近自己;然而,她单薄的肩却激起了他心上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发现她太过消瘦,是否是因为缺乏妥善的照顾所致?
“你应该多吃一点。”他关怀地说。
他的体贴入微,他的形影却仍陌生,—时之间,她心情复杂的答不上话来。
“有没有人说过,你低头的模样很美?”他以他的高度,看着她略微卷曲的睫毛,在月光下形成一道阴影,感觉上很梦幻。
她偏过头看他,他的眼眸闪耀着一抹光彩,像夜空里灿烂的星光。
“我不是一个善于低头的女人。”她一语双关地回答。
“所以,你仰头的姿态更加撩人。”他喜欢她的答案,完完全全反应她率直的真性情。
“花言巧浯。”这样的对话太过暖昧,她借机推开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向前跑了儿步,回过头看着仍站在原地的他。
“我的花言巧语不是可以随便说给女人听的。”他愉快地笑着。
凝视着她月光下的俏影,她不是那种长发飘逸的女人,但一头及肩的中长发,随性地挑染成酒红的色泽,更加突显她独特的气质,美得很现代。
“这句话是你对每个女人的标准说词。”她认真地反驳。
她真觉得李棣可以对任何—个女人说这种话,但无论如何,大多数的女人仍会因为他的这句活而感到飘飘然的。
“你对自己没自信?”他不以为然地问。
对他而言,女人他很轻易地就可以得到,当然不会费心地说这样的话来讨好一个女人,因为没必要。
“怎么会?我—向自视甚高,哪来的没自信。”她不服气地答道。
李棣笑开了,她那张略带着稚气的脸蛋,无论怎么看总是那么可爱。
“你和我年轻时很像。”他突然冒出这—句。
江旖玫怔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问他:“先生,请问您贵庚?”
“大你—轮还有剩。”他移步走向她。
“看不出你这么老了。”她心上顿时慌了起来,这个男人太有魅惑女人的本能,和他在一起还要随时保持清醒,太累人。
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听见他的脚步声跟在身后,山谷间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夜虫间歇地呜叫着。这样的记忆要追溯到她很久远前的童年,住在山上的外婆家时,也曾有过这样的夜。
许多年过去了,关于那段童年的回忆随着外公外婆的相继过世而渐渐淡了,而此刻,对于这样熟悉的声音竟备感亲切,仿佛她又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岁月。
蓦地,身后的他,伸出他的大掌握住她细致的手掌,他的体温透过掌心传递给她,一直传达到她的心房,她的整颗心就这样沸腾了起来。
他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紧紧地捏着她的手,穿越了林中的小道,只有月光指引着前方的路,直到路的尽头他跳上路旁的栏杆,然后伸手抓她。
“上来一起坐。”
“不要!”她猛摇头,怕自己坐不稳会跌下去,后面可是山谷呢!
“怕什么?我不会让你跌下去的。”他保证。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挡不住他的诱惑,最后在他的协助下,轻盈地跃上栏杆,与他并肩而坐。
“这样明亮的月光,这样清凉的山风,这样悦耳的虫鸣,没坐下来享受,岂不辜负这大自然的美意。”他自然地环住她纤细的腰。
第一次让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这样搂着。身体与身体之间几乎没有缝隙,江旖玫却连想要抗议的意识都显得极其薄弱,这是一·个她所不熟悉的自己,明知道可能发生的结果,她竟如此地纵容彼此逾越那道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