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织云问,她讶异于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空幻虚无,十分飘渺。男子但笑不语,英俊的脸孔凝着几许淡淡的沉思。
“你到底是谁?”织云退后数步。
男子虽俊美,脸上虽有笑意,却潜藏一股拒人于千里外的气质,让织云并不想接近这名男子。
“不必多问,妳该回去了。”男子柔声重复一遍。
“可是,我不知该怎么回去!”织云说。
男子笑颜扩深,接着扬袖一挥。
湖面上的影像陡然起了变化,织云又看到许多雄伟的宫殿华宇、以及一片妖诡焰红的天空,还有湖心那张男人的脸孔……
“不……”
看到男人瞬间,她心中的悲伤扩大,胸口疼痛加深,她想退后、想抗拒,不愿再回想起从前!可湖心却忽然卷起漩涡,速度越来越快,范围也越来越大,最后男人与景象皆被吞进漩涡中,完全消失不见!那漩涡让织云感到晕眩,她离不开湖畔那道快速旋转的涡流,随即失足坠入湖心,顷刻间即淹没在之中。
第七章
无论慕义态度如何,斩离已决定回辨恶城请兵。斩离启程回辨恶城前,他不忘来到殓房,看织云最后一眼。
美人死后,依旧美丽如昔,却更加深他的恨意!
纵然慕义与向禹,都未对他详加解释,他的未婚妻子,之所以突然离开织云城的原因,但斩离没那么愚昧,他当然清楚个中原因——她离开是为了别的男人,索罗的皇君!
斩离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不过,这却不是他执意要攻打索罗的原因。索罗毕竟是大国,小小辨恶城,即便商借兵将,也难以攻下索罗,他不笨,攻打索罗只是借口——
美人已死,既然人没得到,那么,他至少要得到这座织云城!
他来到殓房看人,当然不是出于真心!美人虽美,但毕竟已逝,纵然遗憾,但却再也得不到。他来这里,主要是安慰活人的心,换言之,是安慰慕义的心。
只要慕义知道他有情有义,不管是否同意他攻打索罗,届时也必定会看在他对女儿的情分上,打开织云城大门,迎他进城。
这就是他的盘算。
他要慕义相信自己。
走进殓房,他看到已死的未婚妻子,倾城倾国的容貌如昔。
斩离蹲在美人尸身旁,惊叹于佳人死后仍然如此美丽的容颜,心头不禁又涌出一丝恨意。
“如果妳是为我死,那该多好?我必定厚葬妳。”他喃喃说,嘴角微微抽搐。
着魔般地凝视那冰冷却绝世的容貌,斩离确实得承认,他此生没看过比她更美的女人!情不自禁地,他伸手抚模那即便已死亡、却仍然楚楚动人的容颜……
尸体的手忽然动了一下。他迅速调头望向她手指所在方向——发现并无异样。刚才他眼角余光,明明瞥见她的手指挪动!
“不,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他喃喃道。
即便如此,他收回手,不敢再碰那张完美的脸庞,尽避她是那么诱人。
斩离站起来,感觉到背脊有些发寒,便想离开此处。
他人已来过,还在此待上一段时间,守殓房的侍卫自然会回禀慕义,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他转身打算离开殓房,却不意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悉索声……
斩离僵立在门前半晌,刻意侧耳倾听,那声音却再也听不见了。僵持片刻后,他终于鼓足勇气回头,是好奇心让他想瞧个究竟……
斩离没想到的是,待他回头,却看到那理应已死亡的未婚妻——
竟然已起身坐在柏木棺椁内,用一种茫然的眼神凝视他。
斩离倒抽一口冷气!
“斩将军?”那尸身开口了,嗓音如含沙一般嘶哑。斩离狞大双眼,僵立在门前,无法动弹。
“这里,是织云城吗?”“她”继续问。
她只记得自己跌入湖中,至今仍然感到十分晕眩。
斩离用力吞了口口水,仔细观察情状,发现“她”的神情迷惘,看起来没有害人的意图……
于是他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接近她。
斩离是练武人,很快地,他便发现她颊畔的秀发,有拂动的现象。
她有气息!
虽然微弱,但千真万确是个活人!
斩离瞇起眼,慢慢靠近她,压低声问:“妳已经晕死数日了,妳知道吗?”
织云凝大着眸子,摇头,神情有些迷惑。“晕死?”
晕死?她没死吗?她曾经以为,她已经死了。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最后跌进湖中……然后我就醒了。”她条理分明地陈述,嗓音已不似刚醒来时那般嘶哑,但喉头仍然十分干渴。
斩离的眸子迸出灼光,他上前一步,大着胆子握住织云冰凉的小手,用一种诚挚的、令人信服的肯定声调对她说:“是我救了妳的命!”
死而复生的织云,从向禹那里,已听说自己回到织云城的经过。她死后,索罗皇君立即命人捉拿向禹与小雀等人进宫,命他们将自己的遗体送返织云城。他实践了承诺。
他确实让她回到织云城,因为他说过,他不会留一个他不爱的女人在身边,而她确实是他不爱的女人……
这一点,她已经用自己的生命得到印证。
至于她为何得以复生?爹爹告诉她,当斩将军得知她已死之后,悲恸不已,甘冒生命危险攀上天山为她采回仙草,她才能死而复生。
所有的人都告诉她,是斩将军救了她的命。
“小姐。”斩离站在织云房外唤她。织云的视线,从窗外的锦缨花田上移开,她凝望站在房门前的斩离。
“斩将军。”她轻声回应。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已不若之前那般冷若冰霜,却仍然保持距离。
“小雀告诉我,妳午睡已醒了,所以我来看妳。”斩离脸上带着笑意,自然而然走进房内。
“妳的身子还好吗?”他走近窗边,弯,温存地问。
“我很好,将军不必特地来看我。”她低声答。
对于她清淡若水的态度,斩离一笑置之,这总比之前冷冰冰的模样好过太多。
“妳的身子刚复原,我不放心,来看妳是应该的,不必与我客气,何况,”他顿了顿,随即笑道:“何况城主已为妳我订下婚期,我将妳看做我未婚妻子,关心,是应该的。”
织云敛眸不语。
斩离英姿飒爽,相貌堂堂,他还愿意娶一个曾经为别的男人,而背叛过他的女子,她应当知足……
然而事实上,即便为了感恩,织云也不可能嫁给他。
斩离是救了她的命,她为织云城民、为爹爹感谢他,但这并不包括她自己。她的心,在死亡那刻已死,重生,空留躯壳,她的心已淡。“斩将军,您救了织云的性命,织云代爹爹与织云城感谢您。”她不提自己的感谢。
“但此时织云更关心的是织云城民的忧苦,对于自己的婚事,并不着急。”她婉转地回道。历经生死之间,让她一夜成长,观念、思想,都已不复从前。
属于爱情的心已死,念淡如水的她本来已经没有留凭,如果生命还有寄托,那么,就是以此身为弱者奉献。如今她的心只系在织云城民身上,能再活转过来,她不能再辜负背在自己身上的责任与天命。
“小姐关心人民疾苦是应当,但对于婚事岂能不急?难道小姐舍得让城主为您忧心?”
“织云已经死过一回,对于人世已经看透,”她抬眸柔声对斩离说:“爹爹的愿望,织云怕是无法达成了。现在我仅能将自己的一颗心,专注在织云城民身上,恐怕再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接受或者承担一份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