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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上) 第14页

作者:郑媛

“我看妳休息两日,两日过后,再来找我。”他也站起来。

“我的手没事,”她不想休息。“我明日一定会来,还按原来的时间来找你,你要等我。”

“妳的手伤到了。”

“没关系,只要我不自己下马,就没事了,不是吗?”她羞涩地仰首问他:“你不是说,会抱我下马?”

他看着她。“对,我是说过。”徐声回答,边旋紧药盒。

“那么,我腕上虽然有伤,还是能骑马。”她说。

他挺身,垂眼看她,不语。

他忽然沉默,让她有些紧张。

“也好。”他终于开口,声调矜淡得,让她捉模不透。“明天妳依旧早上来,我等妳。”

她笑了,其实她从来没这么逞强过。

“如果手疼,就不要勉强,开口告诉我。”他低柔地对她说。

“好。”她不住地点头。

他为她穿上氅衣。“我送妳出去。”不再拉她的手,他径自走到门前,打开房门走出去。

织云跟随他走出矮屋。

“夜里寒,手会更疼,记得叫丫头在屋里给妳添炭盆。”他嘱咐。

“嗯。”她柔顺地轻点蚝首。

他忽然伸手,温柔地拂去她额上一络发丝。

她愣住,呆呆地站着,睁着圆润的眸子,有些傻气……

“等妳学会骑马,我带妳去看云海。”他柔声对她说,手里握着一络她的长发。

“云海?”她喃问,眸子蒙眬得醉人。

“想不想看,什么叫云海?”

“想。”她点头,白女敕的小脸泛红。

“我拐妳出城,也肯?”

她傻住,怔怔凝视他,不知怎么回答。他低笑。“今晚好好睡一觉,手上的伤才会早点好。”转过她的肩,他催促她。“回去吧!”她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他抿嘴对她笑。

看到他的笑,她好像安心了,这才回头再继续往下走……

不知为何,每回分手,她竟然都感到有些依依不舍?

织云无法深究自己的心情。

因为只要再多想一点,她怕来见他的勇气,会被心中日渐加重的罪恶感取代。

接连几日阳光普照,遍地白雪开始融化了。

雪融时节最寒冷,夜里冻得厉害,屋内虽然已经摆上炭盆,还嫌不够暖,织云蜷在床边,气息渐渐浅促起来。

这晚织云上床前,胸口已经开始发闷。

“织云姐,您还好吗?”小雀走进房内收杯盏,听见织云喘气的声音,紧张地上前询问。

“还、还好。”她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

“可我见您不太好,您要不要坐起来,让小雀伺侍您服药,等服了药,再卧下歇息?”小雀很担心。她见过几回小姐发病的情景,她知道,像现在这样喘着,是前兆。

“不,我不服药。”织云还能忍。

既然能忍,她就要撑过去。

她不愿再服锦缨果磨成的药粉。

“可您不服药,一会儿要是发作起来,会要命的!”小雀急了。“织云姐,您还是坐起来,让我给您调药水,您赶紧服下就好了——”

“不,我不服药,妳、妳别劝我。”织云吃力地回话。

因为费力说话,她喘得更厉害。

小雀劝不动她,又见她喘得越发严重,急得快哭了。“织云姐,我去取药,您不喝没关系,小雀先备着就好!”她边说,边奔至柜前,手忙脚乱地开柜、取药、倒水、调药……

小雀的手在打颤。

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以往小姐病发时,虽然吓人,可至少还会配合吃药,然而这回情况特殊,小雀实在不知所措。就在小雀调和药水的时候,织云已经撑不住。她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按着发痛的胸口,全身冒冷汗,开始急促地喘息……

小雀拿着调好的药汁,奔回床前。“织云姐,快来,您把药喝了!”她手抖,杯里的药水,已洒了少许。

织云摇头,她不喝。

“织云姐,您快把药喝下,小雀求求您,您快喝吧!”小雀害怕得几乎要哭了。

“我不喝……我不能喝……这是穿肠毒药,我不喝……”织云唇色已发白,急促地喘气,全身发抖。

“织云姐,您别这样,您就喝下吧!您再喝下这回的药就好,下回我一定不叫您喝、一定不再叫您喝这毒药!”小雀苦苦哀求,已经把玉杯凑到织云嘴边。

可织云喘得厉害,没办法咽下药水,有一大半药水呕出来,还呛住了她。

她剧烈的咳,咳出了泪,咳出了月复里的苦汁。

小雀终于哭了。见织云的模样,她心疼小姐受这样的罪,更害怕城主的责罚。不知所措的小雀,只能顾着拍抚小姐柔弱的背,什么忙也帮不上。这样乱了半晌,织云才慢慢停止干咳,喘息也渐渐平复下来,这时她的发都乱了,散了,全身被冷汗浸透,还在发抖。

“织云姐,您好些了吗?”小雀焦急地问。

织云慢慢抬起眸子,看到小雀脸上的泪水。

“小雀,我的日子不多了,对吗?”她忽然这么问。

飘忽的声调,问出口的话,全都让小雀心惊。

“织云姐,您别这么说!”小雀叹气。

“我的人生离不开毒药。毒药能救我,可也会蚕食我的身子,我依赖着它,没有办法解月兑,总有一天,也要因为服用这个毒药而死亡,与其如此,那么我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差别呢?”织云轻声说。

“织云姐,”小雀的声调颤抖。“您怎么可以这么想呢?您千万不能有这样的念头,您不会死,您是织云城的织云女,织云城的众神,一定会在天上保佑您的,您一定不会有事!”

织云笑了。苍白的笑容,凄美却动人。“小雀,我娘也是织云女,众神也保佑她,可她,却也死了。”

小雀呆住,彷佛受到了惊吓。织云用既怜悯又哀伤的眼神凝望她。“如果刚才我就那么死了,那么我的人生,还能剩下什么呢?”她喃喃问小雀,又像在自问。

小雀吸口气。“织云姐,您别想这么多好吗?您这样,小雀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您。”

织云收敛笑容,神情苍白而且哀伤。“我在想,就算我活下来,我的一生也早已被安排好,我这一生不过就是织云城,服药,嫁人,服药,织云城,服药……我的一生好简单,没有意外,没有惊喜。”垂下眸子,她凝视着在烛光掩映下,温暖纯洁的白色缎被,怔怔地问:“可我的这一生,真的只能是这样吗?”

“织云姐?”小雀睁大眼睛。

听见织云说这厢话,不知为何,她心里好不安。

“我累了,小雀。”再抬起眸子,她幽幽地对小雀这么说。

“那么,织云姐您先换衣裳,把湿衣裳先换下来再睡。”她伺侍织云更衣,再帮忙拉被,全都办妥了才问织云:“小雀今夜就在屋里陪您,好吗?”

织云点头,慢慢躺下,没有说话。阖上眼,刚才与哮喘缠斗后的疲累,早已将虚弱的她征服。躺在床上,她星眸微阖,气息浅弱,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小雀陪在屋里,不敢出去,她怕小姐的身子还没缓过来,她必须在身旁照应着,直至夜深,小雀再也撑不住,终于慢慢睡去。

无论如何,这夜总算静下来了。

天亮之前,屋里不再有紧张与慌乱。

有时,沉默与死寂,也会教人心安。

融雪。潮湿晦暗的大地,像地狱一样死寂。他正在屋内换衣,刚月兑衣,马房内蓦地传出一阵躁动,马蹄喷溅、马身用力撞击四壁的沉重闷响,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障月果身走出屋外。

酷寒的马场,立刻能冻死人。他站在马场边,面无表情。惨淡的月色,照在他精壮的胸膛上,浸润他胸前那块渗着血色的蛇纹玉。躁动突然变得更猛烈。他直接朝马房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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