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轻然终于笑了出来,“所以泽岚决定信任于我?”
赵泽岚点头,“别无他法。”
荣轻然问:“方法呢?你想过吗?”
赵泽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这话问得奇怪,方法不是已经摆在眼前,你按照约定娶我,带我回京,我自然就自由了。我刚刚救了王爷一命,王爷可不能见死不救。”他定是已经被逼到极致,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荣轻然摇摇头,“你自由了,那么我的王妃呢?我回去要怎样交代?”
赵泽岚明显一怔,说话迟疑起来:“难道王爷真打算娶公主?难道——”他惊讶地来回看着荣轻然和白蔹,指了指白蔹,“你爱的不是她?”
被他指住,白蔹才抬起头来,也看向荣轻然。他是爱她的?不——以前或许是,但那时少年,说过的话怎能当真,这几年来,轻然对于她只有恨意和失望,没有杀她赶她,只是出于少年时的情谊,怎会——爱她?多奢侈的一个字,她怎敢去想?就算现在轻然了解了事情真相,对于她,也只是歉疚和自责。赵泽岚你——枉江湖人都说你聪明绝顶,没料到竟被一个女子陷害留在这里,更没料到,你竟看错了他的心。
荣轻然曲起手指支着下颌,淡淡道:“我愿意帮你。”他竟然没有回答赵泽岚的话,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是你也亲眼所见,我的皇兄派人杀我,我现在自身难保,又有什么办法救你离开这里?”
白蔹惊诧之下猛然站起,突如其来的眩晕使她一把扶住桌子,才将将站住,“皇上派人杀你?什么时候的事?”
赵泽岚看看他们两人,面目也渐渐凝重起来,“王爷与我在落菊坡骑马,被人袭击。”
白蔹向着荣轻然迈出一步,又微颤着退回去,过了很久,才发出极低的声音:“我……刚刚接到命令……”
不等她说完,荣轻然笑盈盈地接过,“秋翎让你杀我?”
他已经知道了!甚至已经受到攻击了!皇上一向宠爱他,这次要他来西域也是迫不得已,为什么竟然、竟然突然狠心杀他?!难道真的是伴君如伴虎,一点不如意连亲弟弟也要赶尽杀绝?到底是为什么……她脑中蓦地一凉,慢慢张开嘴,轻声问:“难道是因为……他?”
荣轻然懒懒地闭上眼睛,“你也知道他?呵——也许是吧。我知道早晚有这样一天。皇兄一旦发现他的存在,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再知道我与他关系匪浅,必定不会留我。”他神态平和,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透彻,就像在评论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皇兄要杀他。多年来全心敬爱的皇兄要杀他。荣轻然微微笑了,笑容渐渐扩大,他忽然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白蔹安静下来,定定看着他。这些年,她日日跟随,知道他的任何行踪,自然也知道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那日天气晴朗,荣轻然带着空青在京城最大的桃花居喝酒,认识一个漂亮少年,其实当时酒中有毒,而身边众人无一知晓,荣轻然险些丧命,多亏那漂亮少年打翻酒杯,救他一命,从此两人竟成为好友。就是这个神秘的漂亮少年,意外地吸引了荣轻然的注意,几年来辗转多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年对他袒露身份,竟是先皇之子,年幼时便被抛出皇宫。
荣轻然早时就对这段宫中暗事有所耳闻,也见到过切实证据。可摊开身份后,他做的不是捉拿,不是告知皇上,而是和以前一样,好友相处,嬉笑怒骂,没有任何改变。
但白蔹一直在担心,若此事暴露,皇上必定大发雷霆。若是被扣上谋反的帽子,便是死路一条。
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白蔹用力呼出一口气,保持语气的平稳:“早知如此,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质问他,但事关性命,她无法再不言不语!
荣轻然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是皇兄欠了他。当初皇兄的母亲背着父皇将小五丢出宫外,但小五没错,他是个好孩子。我亲近他……是应该的。”
白蔹一震,久久不能说话。轻然这样做,豁出生命去靠近他,竟是为了替皇上还债吗?他是太聪明还是太傻?都说玉王爷荣轻然没有心肝,游戏人间,到头来他竟是最心软的人!可是这样下去,没人会感激,只会恨他!恨他背叛!
赵泽岚脸色发白,两人的对话他没有听得很明白,但也清楚是出了大事,皇上竟然会派人杀玉王爷?!这怎么可能?
暗香浮动,精美的宫殿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荣轻然理理衣袖站起来,笑了,温柔地望着白蔹,道:“与其被其他人所杀,不如换你执行命令。白——”他柔声唤她,就像最快乐的时候那样,“你动手吧。你要杀的不是荣轻然,只是个可怕的魔鬼,早晚会被所有人憎恨的魔鬼,不是吗?”他眼神温柔,直直望着白蔹,说出的是内心最真实的话。
傻瓜,为什么要受这么多年的苦,当初就一剑杀了他,不是最好的选择?
赵泽岚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要阻止,但伸出了手又无措地收回来,因为白蔹并没有动手的迹象,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不是相爱吗?为什么会说什么生生死死?
白蔹脸色惨白,眼里满满的哀伤,几乎要溢了出来。她轻声说:“我不会那样做。”
荣轻然只是摇头。
白蔹看了看他,一步步走上前,站在他身前很近,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里,那双眸子一直是世上最明亮好看的星,无论是晴朗还是阴霾,都那么光芒闪动,从不会暗淡。可是现在,唯一的一次,里面全部都是灰暗的。
玉王爷啊,朝野内外,玉王爷无恶不作不学无术的恶名无人不知,没有人敢招惹,也没有人真心地去爱他。可是她是了解的,他……是那么善良强大的人,做着无足轻重的所谓恶事,却希望身边每一个人都能过得好。只要有人真心待他,他就十倍百倍地给对方。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想要救赵泽岚走,但已经无能为力。这样一个人,该说他太心软,还是太傻。这个傻瓜,从不会为自己着想,不管面对什么,只想着,身边的人没事就好了。自己被可怕的面具人攻击,还在要求不能伤她,独自一人承受伤害。这个傻瓜……爱这个傻瓜,很爱很爱这个傻瓜。
白蔹睫毛间水光闪烁,她抬起双臂,轻轻环住荣轻然的腰,紧紧将自己贴近他,他身上那么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只有在惊醒的梦里才能回味。现在,真的拥抱着他呢……白蔹边笑边泪如雨下。
他对她是恨,是怪,是愧,是欠,都不重要了。她爱他,很爱很爱。已经足够。
“轻然啊……”她含着泪微笑,双臂环得很紧,“别说那样的话。还没有到最后呢,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能放弃。我们一起……等到最后吧。”
“最后?”荣轻然缓慢地抬起手臂,一只手抱住她的身体,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后脑,指间是她有些干枯的发。
白蔹在他胸口点头,“一起等到最后,直到真的无路可走的时候,再停下来。好吗?”
荣轻然忽然用力,把她纤瘦的身体紧紧拥住,恨不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似乎……已经渴望了很久这样的温度。他的声音哑了,带着挣扎的晦涩:“不听从命令的秋翎成员,从来都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