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福晋要做牛肉汤面疙瘩吗?”鄂图姥姥看出大概了。
“对。”馥容从煮开的肉汤里,舀了一杓汤汁放在碗中,给鄂图姥姥。“姥姥,来,请您尝尝看。”
爱中的福晋竟然对自己使用敬语,这点让鄂图姥姥非常惊讶。
接过馥容手上的汤碗,鄂图姥姥一口喝下后,眼睛一亮。“咦?这汤的味道果然清甜,不但一点都不油腻,肉汁的味道也甘甜了很多!可是……刚才我见福晋放了肉桂进去,但是这汤里,却好像一点都没有肉桂的香味?”
“肉桂只加了少许,是用来提味的。因为这汤是今天早上新炖的,如果加了太多肉桂反而不好,会掩盖食物本来的鲜美滋味。”
“原来如此啊!”
“好了,现在咱们要煮面了。”说罢,馥容从容不迫地,捏着揉好的面团,将它捏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面疙瘩,放到滚烫的热汤中。
待牛肉面疙瘩煮好,馥容还亲自盛碗,再搁置在食盘上。“锅里还有几碗的分量,大家都辛苦了,午后给大家当点心吃。”馥容交代。
鄂图姥姥点头,见这位年轻的少福晋竟然懂得体恤下人,心里有些惊讶。“对了,少福晋往后叫老奴千万别再称『您』,而且对老奴也不必用『请』这样的字眼,有事您直接叫老奴去做就行了。”
“这是应当的,您是长辈,又是府里资深的灶房管事,往后我要跟您请教的地方还很多,请您多指教。”她边笑着说,边把面碗放在食盘上。
见少福晋如此客气,鄂图姥姥笑不拢嘴。“说什么指不指教,不过是干了大半辈子的粗活儿,真是不好意思……”
馥容微笑。
“对了,”鄂图姥姥想起来。“那个梅子腌菜——”
“那个要先用盐汁腌几个时辰,再用溪水浸泡,最后还要经过煮糖、冰镇的过程,所以现在还不能动它。”
“噢,原来这么麻烦。”鄂图姥姥点头如捣蒜。
“姥姥,刚才我在锅里新熬的牛骨汤,就麻烦您帮忙看火了。”馥容说。
“好,没问题!”鄂图姥姥一口答应。
馥容这才端起了食盘,含笑离开厨房。
馥容端着面碗来到书房前,听见房内交谈的声音。
“早上看到那批老蔘务必收妥,这趟你再回东北,记得留心观察——”
兆臣的话说到一半,因为馥容已经站在门口。
“你先离开,记得从后院走。”兆臣淡淡地对来人道。
“是。”来人对馥容点头,然后低头匆匆离开。
兆臣看到他的新娘,然后低头看到面。“这个是?”
“是给您的。”她走进书房,将碗放在他的书桌上。
“叫丫头端来就好,何必亲手送过来?”他问,闻到面的香味。
他们像不熟识的朋友般,彼此说着客套话。馥容心想,讽刺的是,他们是在新婚夜仅见一面便匆匆道别的“夫妻”。
“您用过午膳了吗?”她礼貌地问丈夫。
“尚未用膳。”兆臣拿起汤匙,尝了一口汤汁。“汤头的味道不太一样,也不若以往油腻,这是鄂图姥姥做的?”
“汤是姥姥熬的,其它是我做的。”
他略显惊讶。
堂堂翰林千金,洗手做羹汤,略出乎他料想之外。
他凝视她,若有所思。“除了送面来,妳有话对我说?”
“请您先把面吃完,有话等一下再说。”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玩味。“也好。”
馥容等到他吃完面后放下筷子,才开口对他说:“请您过来这边坐一下。”
兆臣站起来,绕过书桌走到茶几旁坐下。
他表情淡定,似已猜到她想说什么。
馥容的表情很严肃。“请问,臣妾昨夜犯错了吗?”
“犯错?”他沉思,然后摇头。“没有。”
“那么,臣妾是否做了什么事,让您不高兴了?”
“也没有。”
“那么您——”
“妳想问我,昨夜为何没有回新房,是吗?”
她直视他片刻。“是。”然后直率地回答。
他咧嘴。“对自己的丈夫说话,不必用『您』字。”
馥容默不作声。
“没听清楚?”
“听清楚了。”
“那么,为什么不说话?”
“臣妾是初嫁入王府的新妇,也许贝勒爷是一番好意,但臣妾不愿落人口实。”她虽面无表情,但语调轻快、口齿清晰,直视他的那双明亮眼眸清滢澄澈,令他一时间有点迷惑。
“我直接说清楚好了,”兆臣瞇起眼。“事实上,我不喜欢太过于呆板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似乎太过于做作而且虚伪,既然往后我们必须相处一辈子,就照我说的话做。”他直接下结论,明快又简洁。
做作?虚伪?
她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他半晌。
“有话想说?”他直视她。
“贝勒爷还未回答,昨夜您为何不回新房?”馥容当然明白,这样“质问”自己的夫君是执拗的,何况她只是一名刚过门的新妇,她应该等待,应该沉默,让丈夫自己提起,但倘若如此,这便不是她。
然而,馥容可以轻易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不以为然。
“如果妳需要解释,那么我只能告诉妳,昨夜因为突如其来的公务,所以不能回房。”他别开眼,不再直视她的眼睛。
“做为一名妻子,只要得到丈夫的解释,第一次,我一定会相信。”馥容从容优雅地回答,虽然他的“解释”非常草率,极可能只是推托之词,但自尊要求她必须维持风度还有骄傲。
他挑眉,回眸看她。
“可能贝勒爷『一时忘记』,自己已经娶妻,”抬起下颚,馥容用一种不冷不热、慢条斯理的声调,对自己的丈夫说:“往后,夜里如果贝勒爷因『公务』缠身,不能回房歇息,那么也请你嘱咐下属,通报你的妻子一声,以免臣妾错怪了贝勒爷,以为你是对自己的新婚妻子有所不满,所以才不愿意回房。”
他瞪着她,彷佛她脸上有无字天书,他必须用心研读。
馥容回视他,没有避开他犀利的目光。
“妳在怪我?”半晌,他淡声问。
“臣妾只是在说明自己的担心。”她答,从容不迫。
兆臣瞇眼看她。“好,”他撇嘴,脸色深沉。“那么,现在妳已经『说明』过,还有其它话要说?”
馥容回视他片刻,忽然抿嘴一笑。“难为贝勒爷,新婚夜尚须忧心国事,虽然臣妾也曾听闻常言道:『家事、国事、天下事。』,然臣妾只是一名庸俗的小女子,只知道家事胜于国事,实在让夫君见笑了!恳请夫君莫怪,往后臣妾倘若还有不足之处,也请夫君包容,原谅鸡肠小肚、见识短浅的小女子。”
兆臣瞇起眼,瞪着他新婚妻子冷淡的笑脸——
她在跟他宣战!
“贤妻言重了,”咧嘴一笑,兆臣沉声回道:“今夜为夫必定早早回房,履行丈夫应尽的义务,不会再让贤妻独守空闺。”
馥容脸色微变。
他的嘲弄非常明显,当然,这一切是因为她的挑战开始。
所以,她能“示弱”吗?
当然不能。
“多谢夫君体谅。”馥容微微欠身,表现出良好的家教与周到的礼仪。“打扰夫君公务,臣妾甚为过意不去,还望夫君海涵,不见怪臣妾。”临走之前,她甚至对他点头颔首,笑容可掬。
“哪里,贤妻多虑了,我岂会因小事怪责于妳?”他笑脸相迎,不愠不火。
房门关上,兆臣的笑容消失。
好一个端庄得体、落落大方的“贤妻”啊!
沉眼瞪着房门,他瞇起眼,若有所思。
一路上,馥容像旋风一样赶回到房内。
守在书房外的禀贞,随主子回房后,赶紧端来一碗热茶。馥容在屋内坐下,禀贞见主子静坐不发一语,也不敢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