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阳心一寒。
有备而来。
连阿哈旦都能这样为她说话,看起来,她早已经打点过,府内下人大概全都打过赏了。
他冷笑。
这么好的妾,打著灯笼哪里找?
娄阳啊娄阳,你正如巴雍竣所言,实在有福气,找了一名如此秀外慧中、懂得做人做事的女子为妾!
“贝勒爷?老福晋还在大厅里等著您呢!”阿哈旦小心翼翼地提醒突然闷不吭声的主子。
娄阳瞪著阿哈旦,脸色不怎么好看。
见主子的脸色不好,阿哈旦退了两步,可话又不得不说,他只得垂著颈子道:“贝、贝勒爷,奴才话带到了,老福晋还等著贝勒爷呢!爷您得空,就快些往大厅去见老福晋吧……”
娄阳闻言仍然半声不吭,沉著脸静了半晌,才突然调头走人。
阿哈旦见主子往大厅的方向走,想是已经去见老福晋,他这才吁了大气。
从刚才主子的脸色看来,他的贝勒爷似乎在发脾气?可昨日才刚新婚,他实在想不出主子为何心情不好?
何况这新娘子还是贝勒爷自己挑选的!不仅秀外慧中,而且温柔贤淑,压根儿是万中挑一的绝世好人选。
贝勒爷有这样的妾,按理说心情应该极好、非常好才对。
老天爷保佑,他的贝勒爷,简直就是太有福气了!
第四章
午后,她在新房里绣花。
只有在十二岁之前,她绣过这个玩意儿。
她的母亲是个绣花高手,在母亲的教下,她绣得也好,虽数年不绣,难免生疏,可一拈起针线,在外行人眼中看来倒还有模有样。
虽则有模有样,但其实意浓心底明白,针线与她早已生疏,绣出的花样其实惨不忍睹。
“我额娘一直夸赞你。”
不知何时,她的夫君回房了。
坐在椅上“绣花”的意浓殷勤地站起来,为自个儿的夫君倒上一杯热茶,再亲手奉上,至为贤慧温良。
娄阳冷看她,半晌不接过那碗茶,他的妾也就那么垂首敛目,恭恭敬敬地等待了那半晌。
终于,他伸手接过那一碗茶。“想不到我有这么好的福气,”他撇嘴,低笑,眼透寒星。“能娶到如此温良的妾室。”
语调酸得人发寒啊!
意浓微微抬头,接触到那双冷淡的眼芒……
无疑,那是一双好令人心寒的眼。
他是生气的,她看得出来,他气得不浅。
“夫君过奖,浓儿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往后只要夫君有任何吩咐,浓儿都会听话,都会一一去办。”她乖巧依旧,温柔顺从。
他不予置评,只道:“站著做什么?坐下。”
“浓儿站著便可。”
他瞪她半晌。“何必一定要站著?”然后问。
“夫君为天,妾为地,地不敢与天齐。”
他握著杯子的手一紧。“坐下。”他再说一遍,从喉头吭气。
“是,夫君一定要浓儿坐下,那么浓儿便坐下了。”她坐下,依旧垂首敛目。
他闭上眼,用力吸口气,再睁眼,找话题。“你桌上绣的是什么?”
“是,”她羞涩地笑,颈子垂得更低。“是鸳鸯被套。”
“鸳鸯被套?”百无聊赖的话题,他随口接问:“额娘不是早已命人准备好?现在喜床上的那一副,不正是鸳鸯被套?”
“不,不一样的,”她娇羞地摇头,像个小媳妇儿。“浓儿想著夫君,想为夫君与自己,亲手绣一副鸳鸯被套。也许老天爷瞧著浓儿如此诚心挚意的份上,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他眯眼。
“能不能为咱们元王府与夫君,早日添一名健壮可爱的小壮丁。”她小小声说,好不娇羞。
“才新婚第一天,难为你的心底已经在盘算这档事了!”他冷笑。
“是呀,浓儿嫁进王府,一心一意,只想为夫君生养子嗣。”
她瞧不见他冷笑,竟然还依言附和?“好,我的确有福气!就等你为元王府生养一名小贝勒,将来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许纳你为侧福晋,或者休离不能生养的福晋,扶你为正室,也说不定。”他试探她。
“浓儿不敢,浓儿想也不敢想僭越姐姐的地位!浓儿能为贝勒爷生养孩儿,是浓儿的福气。”她嘴里说,脸上笑。
他看著,心寒。
“是吗?”心口烦恶,他嘲弄:“好呀!多生养几个,额娘一定高兴。”
言罢,娄阳站起来往屋外走,无话可说。
“贝勒爷,浓儿送去书房的点心,合您胃口吗?”她跟上前问。
他回头看地。“不错。”敷衍一句。
“既然夫君喜欢,那么明日浓儿还要准备点心,亲自给您送到书房去。”她喜不自胜,娇羞无限地柔声对她的夫君道。
“随便你吧!”他脸色发寒,调头就要走人。
“夫君请稍待。”话刚提起,她便小碎步绕到夫君面前,伸出纤纤玉手,仔细地为他调整衣襟。
那般缠绵贴心、温情款款,人非木头,岂能毫无感动?
只是,她的夫君非但不动,而且呆若木人。
“夫君,”整罢衣襟,她含笑送夫君至门前,殷殷叮咛:“请夫君想著浓儿,浓儿也会想著夫君。夫君何时想见浓儿,浓儿都守在这屋子里等待著夫君。”她深情款款地柔声言道。
沉著脸,娄阳的面色几乎是发臭的。
僵硬地转身,他快步走人。
但他的妾还倚仗在门前,依依不舍地遥望著他走远……
“慢走呀,夫君。”她遥遥呼喊,浓情满溢。
直到他的背影已经再也看不见,意浓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诡异……
终于,再也忍俊不住,她嗤笑出声。
回想起刚才他脸上的表情呀……
那才叫经典!
或者,她是无心插柳,也或者,她是有心栽花。
也许,她仍记恨著那日在江南,他赏给她那一掌,毕竟当时性命交关,他下手太狠。
她不会一直是他的妾。
虽然十二岁回京,但是在江南,那里一直有她的牵挂、她的生活、她的未来。
只要能让他心烦、生厌、终至将她休离——
所有能令他厌倦的可能,她都会一一做足,直到达成目的。
“格格?”元喜气喘吁吁地跑进新房。“贝勒爷来瞧过您了吗?我听下处的丫头们说,老福晋好夸奖您,她老人家直称赞您贤慧,还想著格格您是新娘子,直要贝勒爷上您的房里来瞧您呢!这样就对了,格格您讨得老福晋的欢心,贝勒爷肯定也会喜欢您的——”
“元喜,你会绣鸳鸯被套吗?”打断元喜连珠炮似的话,意浓问她。
元喜愣住。“被套?格格,您问鸳鸯被套做什么?”
“别管我做什么,你会绣鸳鸯被套吗?”
“当然会呀!有谁家闺女,不会绣鸳鸯被套的?”
她淡眼凝望元喜。“有呀。”像不经意道。
“有?”元喜不信。“谁啊?”
走到床边,意浓拿起她藏在被子下的书本,悠哉地答——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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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喜实在不明白,主子要自己绣鸳鸯被套做什么?
“格格,现下床上不是已经有被套了吗?箱笼里现成可替换的还有两副,何必还要再绣被套?再说,明儿个您就要回门了,那么重要的日子,您的四色礼,奴婢可是到现在还没瞧见呢!”她边做针线活儿,边嘟嘟囔囔地道。
榜格要元喜绣被套已有两天,明日是新婚第三日,贝勒爷与格格就要“回门”,她却还待在屋里绣这被套,直到现在,连老福晋该准备的四色礼都还没能瞧见,实在教她不安心!
意浓手里拿著书本,专注地读著,仿彿没听见元喜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