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问,因为我想问,如果想问却不问出口我一定会不快乐,而且会心痛、会难过。”她认真地说。
利人隽淡下眼,她越认真,他的态度好像就变得越疏离。
病房中的空气凝结,若曦突然地感觉到,今年冬天好像真的来了。
“若曦,我们真的适合彼此吗?”寂静中,他忽然这么问她。
若曦的胸口一阵绞痛。
她无言地望着他,睁大眼睛,鼻头发酸,没有说话。
“你累了,好好休息,有话等你出院再说。”
她理不清自己的思绪,紊乱间,她只听见他对自己这么说。
而他平静的语调,却掀起她心口更大的波澜……
第三章
你累了,好好休息,有话等你出院再说。
有什么话要等出院再说?
下意识的,若曦怕听见他要对自己说的话,于是她选择逃避。
但利人隽本来就不是一个会时常出现在她前面的男人,回头想,他并不是一个及格的未婚夫,因为过去他们通常一周约会一次,最多不超过两次,她其实不必刻意躲他,因为他也不常出现。
但是现在,就连这周不超过两次的约会,若曦都不愿面对。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下着毛毛细雨的这一天,若曦下课后回到公寓,老远的就看到公寓楼下一抹修长的身影。
他撑着伞,就站在车门边等她。
他从来没有等过她。
远远的,若曦停下脚步,看着他侧面的身影发呆。
他是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不但有一双坚毅的眼神,笔直的身材更让他英气十足,加上他成功的事业,顶着国际知名建筑师事务所负责人的头衔,多金又有品味,论外表与内涵,很多女人都会钟情于他。
这样的男人,何必包养女人?
他不想恋爱吗?为什么?
一个不想恋爱的男人,为什么想结婚?
回过神,若曦发现,她问了一个跟连恩一样的问题。
但还有接下来的问题——
一个不想恋爱却想结婚的男人,婚姻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
一分钟后,她走回自己的公寓楼下,决定面对。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见面第一句话,他就问她。
“我最近在准备师生联展,功课比较忙。”她别开眼,避开他洞察的眼神。
他看了她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先请我上楼,上楼再说。”他淡淡对她说。
若曦沉默了几秒钟。“好。”然后平静地回答。
她转身先走回公寓,没有犹豫,因为不管上楼后他要对自己说什么,既然已经决心面对,她就不会逃避。
回到家,若曦问他:“你想喝什么?”
“什么都可以。”他答。
若曦愣了一下。“我给你一杯热巧克力好了。”她转身走进厨房,逃开他的眼神。
他不在乎喝什么,因为他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马上告诉她,必须在今天解决。
若曦想逃开这样的氛围,她感觉到了压力,知道有些话,今天他就会摊开来告诉自己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巧克力,然后微波加热。
若曦的动作很慢,她瞪着厨房壁面的眼神没有焦点,甚至有些恍惚。
她忽然想延迟这一刻,时间过得越慢越好……
“有一些话,我必须跟你谈。”他却跟进了厨房。
若曦愣了一下,然后才回神。
她迅速转过头,脸上的笑容僵硬。“你想谈什么?”声调也僵硬。
“在医院的时候,你没有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什么问题困扰你?”他双臂抱胸,沉吟地看着她说。
“你是指我晕倒的事吗?我已经说过,可能是太累,所以——”
“你追问我什么时候会骗你。”他直截了当。
他的意志一向很坚定。若曦早该清楚,问出口的话,就像埋下了种子,在对方的心口萌芽,她也不能逃避。
“对,那一天,我追问你什么时候会说实话。”她说的是实话,他问的是谎言。
“你问的是谎言还是实话?”他看着她,问了这个问题。
“有什么不一样吗?说谎的时候没有实话,实话存在的时候谎言就不必要了。”她答。
明知与那天的问法不一样,但她做了修正。
他深深看她。“若曦,我不希望你自欺欺人,这样的人生不会快乐。”
“就像你有时会骗我一样吗?”她忽然觉得好笑。“骗我不必让我知道真相,就免去了让我自欺欺人?这样我的人生就会比较快乐了?”
他看着她,开始沉默。
“对,你说的对,我可能真的是在自欺欺人!因为我不再问你什么时候骗我,只问你什么时候说实话……但是,已经这样了还不够吗?我已经让步了,你为什么还要说我自欺欺人?难道我连自欺欺人的选择都要被剥夺吗?”她一连串的说,说的又快又冷静,但是她充斥在胸臆中剧烈的情绪起伏,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以为经过十多天,你已经冷静下来。”等她把话都说完,他只是淡淡地说。
“我不够冷静吗?如果不够冷静,我就不能再和你说话!”她抬起眼,一字一句问他:“难道你期望我坐在客厅里,跟你有说有笑的,讨论你要对我说谎话或者实话这件事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语调冷静依旧。
“好,你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误会你了。”她转过脸,拿出还放在微波炉里的巧克力。“那么我们不必再说谁不够冷静,因为讨论我的未婚夫是否要对我诚实这个问题很荒谬,如果我很冷静,其实只是更荒谬。”她越过他,走出厨房。
利人隽没有立刻跟出去,他在厨房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走进客厅。
若曦已经坐在沙发上,她的坐姿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还要端正,笔直的背脊说明她的紧张。
他知道她紧张,但她不承认,因为这个时候强烈的自尊左右她。
“为什么我必须跟你讨论你的诚实?”她喃喃地说,两眼瞪着对面的沙发。“如果今天换成讨论我的诚实,我可能会觉得难堪,但却会感到得意,因为我是其中比较不在乎的人,换句话说,你的痛苦会比我深。”
他站在厨房门口,全身微微震动了一下。
若曦抬起眼,深深看进他眼睛。“告诉我,现在你觉得得意吗?因为我比你在乎我还要在乎你,我的痛苦比你深。”
他靠在厨房门框边,深深看她,过了片刻,瘖痖地问她:“你现在追问我是否对你诚实,接下来,是否还要追究过去的事?”
她瞪着他,无法说话。
也许他料中了一大半。
“如果你只是追问我有多少谎言,那么我回答你,过去、现在、未来,我仍会继续制造谎言。即使你知道有很多谎言,如果你并不追究,我们仍然可以结婚。如果你一定要追问,那么我们两个人现在就应该结束。”
若曦木然地瞪着他……
“结束”这两个字,他终于说出口。
不仅如此,他继续对她说:“选择结束,你想知道的事,我更不可能回答你。”
她瞪着他,不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无情、冷漠、自私,这就是他对她说的话。
“你是什么样的男人?”她喃喃问他。
“你是什么样的女人?”他反问她,深锐的眸看着她。
若曦的脸色像纸片一样苍白。
他的目光只有更深沉。
“我爱你,我是爱你的女人。”
片刻后,她心痛地对他说。
强烈的心痛,终于把她整个人压成了一汪酸水,这汪酸水咽进她的喉头,成了苦味。
利人隽的眸色变浓,然后又转淡。“你爱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否也爱你?”他残忍的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