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你的钱。”玉贝勒道。
织心等着他往下说。
“我见过你给哥儿的绣品,秀雅不俗,巧手天工,精细令人叹为观止。”玉贝勒又道:“你能画能绣,这样的才华不该被埋没。你应当到江南去,拜会老师,请求点拨,不日绣艺必当会再有精进。”
“奴婢不明白贝勒爷的意思。”她怔然问。
“我在江南有所绣庄,红豆绣庄,我需要一个能信任的管事,你既然愿意离开京城随我与哥儿一起前往抚顺,倒不如往江南,为我掌管红豆绣庄。”
“这与奴才赎身,又有什么关系?”织心说:“何况,奴婢从未离开王府,没有经营管理的经验。”“
你为我掌理绣庄,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内,只要绣庄经营步上正轨,年有余利,你就能赎身。”他顿了顿,然后说得再清楚一点:“换言之,一旦你开始为绣庄牟利,就算为自己赎了身。”织心屏息,她承认心动,但是也惶恐。
“不仅如此,”玉贝勒继续往下说:“一旦绣庄开始得利,每年我还会分你一半利钱,让你成为绣庄名副其实的半个主人。”
这条件如此动人。
然而偌大玉王府内,能干的奴才比比皆是,为何挑中她?她眼底写满疑惑,玉贝勒当然看得出来。
“刚才我说过,已见过你的绣品。想要成为绣庄的管事,这人不仅要得我信任,还要能绣有天分,才能为绣庄营造新意,培育人才、承先启后。况且我已观察你数日,你行事机敏、细心,谨慎、聪慧,在在皆为不可多得的条件,所以我要用你。”这一刻,织心的心在狂跳着……
这是个诱人的机会!当初她曾经羡慕过孔红玉,而现在就在她面前也有了一条道路,一条让人惊喜又让人忐忑不安的道路。
往后她可以不再是困居的小鸟,只要她肯抬起脚、跨出去。
然而,对于从来不曾预期过人生会如此变化的织心,那不可预测的未来即便布满憧憬,却也突然得令人忐忑不安。
“你还没回答我,你可愿意?”他问。
“奴婢八岁为奴,充其量也只能做好一名奴婢,贝勒爷为何能相信,奴婢可以经营绣庄?”她必须厘清心中的疑问。
“我知道你不能。”他对她说:“但绣庄远在江南,我眼不能见、手不能管,因为如此,用人首要唯德,即便三年后你还不能让绣庄得利,我也相信你已尽全力。所以,我愿意让你一试。”因为这番话,织心眸中有了隐约的光。
“我已解答你心底的疑问,现在,你愿意吗?”他再问一遍。
这回,织心终于点头。“奴婢愿意一试。”她笑了。
玉贝勒也笑了。“那么,从你愿意这刻起,你就是红豆绣庄的半个主人了。”他说:“从今而后你要管事,肩上有莫大责任,你明白吗?”“我明白。”织心沉稳地回答。
尽避未来的责任沉重,但是她的嘴角在笑,眉毛在笑,眼睛也在笑。
“绣庄内有老仆,你一到绣庄他自会去见你,你不明白的事,可以问他。”王贝勒道:“只要有心,就能承担。只要不怕吃苦,必定成功。”“我有心,我不怕吃苦。”织心这么回答他。
玉贝勒点头,笑道:“这就够了。”
第二章
织心前脚离开堂前,一名娇俏美丽的女子,立即自堂后掀帘子出来,女子的容貌倒与织心有三分相似。
“织心真美,刚才我看见她发亮的双眼,美得好动人!”女子嘴里这么说,然而却摇头:“可我实在想不明白,“那人”既然喜欢她,又为何放手?为何让织心离开他?”那娇俏的女子走到挚爱的丈夫身边,一脸狐疑。
“你刚才已听见,她答应了。”他咧嘴。
“你输了。”听到“输了”二字,那女子——即五王府的少福晋巴哥,用力的唉声叹气。“我以为她不会答应的,因为织心一向固执。”
“固执的人也有梦想,只不过他们的梦想比较实际、比较切实,只要给的条件是好的,他们往往拒绝不了,何况,离开京城,是现在能救她的万灵丹。”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人”对了,是吗?”定棋笑了。“是,他对了,你错了。”“错了就错了,你干嘛一定要提醒我?”她眯眼、噘起小嘴。
“因为你错了,今晚就……”他附在她耳旁小声道。
巴哥咬着唇,听他附耳说的话,急得又羞又恼,脸颊都涨红了。“你这坏蛋!”她伸手要打她夫君。
定棋笑嘻嘻地握住他娘子的手。
“输了可不许赖皮!”
一把将她揽进臂弯。
“谁说我要赖皮了?”巴哥轻跺脚。
虽说,原本她是想赖皮的。
定棋抱着妻子,凑近嗅她颈间的馨香。
“你说,那人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绕了好大一个圈,不嫌罗嗦吗?”依偎在他怀里,巴哥还是有问题。
定棋眼色一暗,诡秘地答:“女人的心思难懂,有时,男人的心思更难料。”
巴哥噘起嘴,问他:“你也难料吗?定棋?我猜得透你吗?”
定棋低笑。
“你不必猜我,因为你已掌握了我,我的心随你而转,我的心思,便是你的心思。”
巴哥噗哧一声笑出来。
“男人的甜言蜜语,就像毒药。”
“那么女人的笑,便是解药。”他痴迷看她。
“每一个女人的笑,都是你的解药吗?”她有意无意问他。
“当然只有我最爱的妻子,她甜蜜温柔的笑,才是我的解药。”
他答得聪明。
巴哥嗤笑一声。
“那么,“那人”也需要解药?”
“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需要解药。”她眼珠子一转。
“但是渴求解药久了,解药就成了毒药。”她笑咪眯说。
定棋也笑,神秘地笑。“上了瘾,什么药,都能成毒药。”
“我瞧你也中毒了,定棋。”
“天底下,不中毒的,就不是男人。”闻言,她噗哧一笑。
“定棋,你也是男人,你能料得准“那人”的心思吗?”她问。
他唇边勾起一抹笑痕。“哥儿,你必定知道,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不惜烽火戏诸候?”
“当然知道,书上写的,我看过了,可这跟“那人”还有织心,又有什么关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忽然吟道。
巴哥知道这首古诗的意思。“见景思人,那个伊人,不在身旁……你是说织心?”
“即便人在身边,心不在身旁,这男人便未算得上是已搏美人一笑。”
“所以说他用尽心机,就为搏美人一笑?”定棋笑。
“哥儿,你变聪明了!”
“我本来就聪明!”她可不依。
咳一声,定棋含笑不语。
此时巴哥已懂了,可她还是问:“但是,除了美人一笑,我看他要的不只如此?”
定棋低笑。“美人一笑,千金不换。他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心既不在他身上,无中生有,何其困难?”他咧嘴。
“据我所知,他从来不做赔本生意。”
“那么,他何以明知难行,却偏要行?”
“也许心已得到,人却不可得。”
“这更怪了,心已得到,人儿原本就在身旁,何以要推得更远?”
他笑。
“有时越远的地方,看得越清。”巴哥的脑子原本清明,这会儿又被他说糊涂了。
“红豆绣庄,真能让人得偿所愿吗?”她只好问。
定棋一笑,顺口吟起:“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