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伤的是手不是腿,可以站起来。”他沉声道。
随即,他翻身下床。
织心没说什么,她动作迅速地从冬儿手上接过新的褥子与被子,片刻后两条缎褥已经铺妥,还有一床湖水蓝丝被已换好,然后她扶着主子上床。
那一刻,织心寻常地动作着,然而这肌肤之亲,还是在她心头烙下了刻痕。
已经三年了,她的主子壮了许多,也黑了许多,织心的手触碰着他胸背上的肌肉,那厚实起伏的肌理充满了成熟男人的气味。
要说她不觉得陌生害怕,这是骗人的,然而织心明白,侍候主子是自己最重要的职务,她不能退缩,更不能显露出抗拒的神色,只能如常地劳动着,一切就跟三年前一样。
把自己带进王府的姨娘,在织心进王府之前就明白告诫过她:奴才与主人不同。
多年之后,织心才完全明白,奴才与主人不同之处在于,做奴才的绝不能把自己当做人看,只要一把自己当人看就有自尊,有了自尊便会反抗,只要反抗她就不能再待在巴王府,会成为被逐出的下人。一旦被逐出王府,当然再也领不到每月王府发放的月例银子,爹爹还需偿还当初她卖身的银两。
命运使织心成为王府里的一名奴才,进府那刻她已认了命,为了让爹爹填饱肚子、生活无忧,她心甘情愿卖身为奴。
“大夫,现在就要割除腐肉吗?”扶主子上床后,织心回头问大夫。
“是,贝勒爷的伤一定要立刻医治,再拖下去怕伤口恶化,届时整条手臂都要不保。”大夫道。
埃晋的神色又忧愁起来。
“直接来吧!”雍竣对大夫道,他自己伸出手臂。
见到那碗口大的伤,织心胸口都寒了。“就这么剜肉吗?这会有多疼?”她问大夫。
“这个……”大夫面露难色。“贝勒爷得忍着。”
“该怎么做便怎么做,不必客气。”雍竣若无其事道。
大夫颔首。“那么,老夫要动手了。”
织心赶紧回头吩咐。“绿荷姐,妳先侍候福晋回房歇息,一会儿我送大夫出门。”
“可是,”福晋担忧长子的病情。“他伤得这么重我不放心,我想留下——”
“福晋,大夫要施刀呢!人多了怕影响大夫,”织心回头叫夏儿、冬儿。“妳们也陪福晋一起回房吧!”
“是。”三人一前两后,夏儿、冬儿护着福晋离开。
她们明白织心的意思,织心要福晋离开,是为避免福晋见到大夫为贝勒爷动刀被吓着,况且亲眼看着鲜血淋漓的场面,只会让福晋更心疼。
埃晋离开后,大夫就开始动刀了。
织心屏气,看着剜肉的这一幕……
这残忍血腥的一幕,足以让她三天食不下咽。
然而她的主人,雍竣贝勒面无表情,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直至大夫施完刀,在伤口抹好了药、包扎之后,织心已经两腿发软。
“贝勒爷,您先躺下休息。”克服虚弱的感觉,织心上前服侍她的主子躺下。
雍竣没有拒绝,他虽面无表情、刻骨的疼痛虽未击倒他,但他的体力明显衰弱,英俊的脸孔血色尽失。
“贝勒爷臂上的腐肉虽然已去除,不过要看伤口愈合的情况,倘若又化脓,就得再施刀。”大夫又道。
“还要再施刀?”织心错愕。“两次动刀,贝勒爷的体力怎能负荷?”
“倘若不割除腐肉,手臂就要废掉,情况只会更糟糕。”大夫道。
织心吁了口气,她回头看雍竣,他已闭上眼,似乎不关心是否再动刀之事。
他在想什么?
难道他不怕疼吗?
“大夫,贝勒爷伤口恐怕会再动刀之事,请不要告诉福晋。”织心对大夫说。
“这个——”
“我怕福晋要是知道了,会伤心的。倘若贝勒爷的伤口需再动刀,无论如何一定也要瞒着福晋,不能让福晋知道,要不若是吓着了福晋,我怕福晋的身子承受不住。”
听到如此,大夫总算点点头。“我明白了。”
看到大夫点头,织心总算安心。
“贝勒爷,我送大夫回去。”她轻声对主子说。
雍竣点头不语,他依旧闭着眼,靠在床头歇息。
织心这才领着大夫,离开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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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大夫后,织心回到主人屋内,见雍竣仍维持原来的姿势,闭目靠在床头。
“贝勒爷,让奴婢扶您躺下好吗?”她站在床边,弯着腰轻声问。
他点头,未置片语。
织心伸手搀扶他。
肌肤相亲之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再也撑不起贝勒爷壮硕的身体,这三年奔波在外,他变得健壮有力,与自己有了天南地北的差别。
就在她吃力地搀扶他时,雍竣忽然睁眼,定睛看她。
他在看她,看她的脸蛋,看她玲珑婀娜的身段。
“妳长大了。”他忽然说。
织心一愣,差点松手。
“这三年在外都是男仆侍候,屋里忽然有个闺女,倒让我不习惯。”他低笑。
镇定地侍候着他躺下,织心忙着调整他的睡枕,没有答话。
没听见她答,他问:“侍候我,妳习惯吗?”
她停下手。“这是奴婢的工作,已做了许多年,当然习惯。”然后忙着为主子拉被。
“妳讲话怎么跟三年前一样言不由衷,一点都没变?嗯?”他嗤笑。
“贝勒爷,您在开玩笑?”她停顿,后似又发现自己不该反问。
于是,她接着拉妥被子,再忙拉整褥子。
她迟疑的反应惹他发噱,即便他此刻脸色是苍白的,然而他似乎仍有余裕与她调笑。“妳身上好香。”他咧嘴,然后道:“想想,我已有三年未闻得女人香了。”他沉声笑。
织心一慌,更加快手上的工作,然后退开。
“屋里热,奴婢给贝勒爷撤一只炭盆。”她说,同时走到炭盆前蹲下。
“织心,”他叫她,含笑问:“是屋里热,还是妳的心热?”
她一惊,勉强微笑。“贝勒爷又在开玩笑。”
这次,他笑而不答。
端起炭盆,织心站起来转身退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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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
她心跳得这样厉害!
回自己的小屋路上,织心想,主子跟三年前一样,可又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同之处……
也许是太久没见了,产生隔阂,所以不自在?
没再多想,将炭盆缴回库房后,织心回到她自己的小屋梳洗,梳洗过后将再回主屋侍候,因为今夜至关紧要,她绝不能大意,得细心照料。
“织心。”绿荷在屋外等她。
“绿荷姐,妳怎么来了?福晋呢?”
“福晋睡下了,我有话问妳。”绿荷将她拉进屋。“妳侍候贝勒爷睡下了吗?”一进到屋内,待织心点燃烛火,绿荷就问。
“睡下了。”
“嗯,那么,妳侍候贝勒爷习惯吗?”绿荷又问。
“绿荷姐,”织心轻声笑出来。“妳怎么问一样的问题?”
“什么一样的问题?”绿荷眨眼。
“跟贝勒爷问一样的问题。”织心说。
“噢,贝勒爷也这么问妳?那么,妳习惯吗?”
“这是奴婢的工作,已做了许多年,当然习惯。”她回复一模一样的答案。
绿荷瞪着她看了很久。
“绿荷姐,妳怎么了?”
“怎么可能习惯?”绿荷不信。“贝勒爷是个大男人,如今妳长大了!你们三年没见,现在忽然要侍候一个大男人,妳当真能习惯吗?”
“把自己当奴才,就能习惯。”织心走到窗边倒杯水,送到绿荷面前。
“奴才!妳话说得大,冠冕堂皇,实则心虚。”绿荷斥她:“贝勒爷是男人,妳是女人,妳忽然要侍候一个大男人,我就不信妳没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