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琰,咱们是不是永远都出不去了?”她哭丧着脸问他。
见到以往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从她的小脸上消失,永琰心口一紧。“很难说,如果老天爷不想让咱们就这么死了,也许还有机会。”
“那如果老爷要咱们死呢?”她傻气地问。
他似笑非笑。“放心,妳这么逗人,老天爷绝对舍不得让妳死,否则会少了几十年笑话可听。”
“笑话?”禧珍指着自个儿的鼻头问:“我是笑话吗?”
“妳是我的开心果!”他抓住她的手握紧。
这话有浓厚的宠溺意味。
永琰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地上,两人肩靠着肩坐着。“一夜没睡,累了吗?累了就靠着我的肩休息,等到天亮咱们再走回井底,也许子扬回头找咱们,会发现这口井也说不一定。”
“他真的能发现咱们吗?”
“能,只要有信心就能。”
禧珍露出苍白的笑容,
即使天真如她,到了这个时刻也明白永琰所说的信心,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话。
禧珍忽然想起额娘去世那时,阿玛那伤心欲绝的情景……
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探进领子里,握着额娘留给她的遗物。
“永琰,你还记得小时候吗?那时我额娘死了,我见到阿玛那好伤心、好伤心的模样,他的眼泪一直流个不停,我一辈都不会忘记!可尽避那时候我一样很伤心,却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蒙蒙眬眬地回想起,后来她之所以能流得出眼泪,那是在见到永琰之后。
“当然记得。”永琰回答:“我很清楚的记得,那时阿玛罚妳跪在妳额娘的灵堂前一整夜,等我见到妳的时候,妳已经快撑不住了!”
“那个时候我心底没想什么,只觉得心里头好悲伤、好悲伤,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哭不出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当时我连看着额娘去世了,还是流不出眼泪呢?难怪阿玛那时候会那么生气……”
“不明白就别想,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妳额娘知道妳的情况,她一定不会怪妳的。”
“永琰?”她忽然唤他的名。
“嗯?”
“其实在你到杭州之前,我曾经做过一个很奇怪的『梦』。”
“什么样奇怪的梦?”
反正暂时出不去,他舒下心,开始听她说故事。
“我梦到你人在漠北,因为那处地方天与地之间的景象,看起来就像阿玛对我描述过的塞外风光。那时我『看见』你站在一望无际、几百几千个营帐中心,跟一群官兵站在一块儿,看起来像正包堵着一群外来的人!然后皇上从营帐里走出来,站在一名穿着与其它官兵不同的男人身边,这男人的穿著跟那群外来的人,看来非常相似!可接着突然发生了变故,那群外来人中,忽然有一个人手上拿了一把锋利的短刀,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朝皇上跑过来!在所有人都急着往那人冲过去的时候,你却靠向皇上,之后那个人忽然把短刀往皇上一扔,当时你便奋不顾身的朝皇上扑过去了--”
听到这里,永琰悚然一惊!
“妳……”他疑惑地蹙起浓眉。“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这是真的吗?”禧珍瞪大眼睛问他。
“这件事,是阿布坦告诉妳的?”
禧珍摇头。“刚才我已经说过,这是我『梦见』的。”
永琰沉吟不语。
经过这些日子,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禧珍--
她尽避顽皮、总是惹事生非,每回都像在测试他的脾气和耐性的极限,然而她可爱的神情和无辜的模样,总让他虽然气到极点,却又对她无可奈何。
他能笃定,除了傻里傻气以及让人头痛外,珍儿是一个绝对不会说谎的女孩!
如果这些事,不是禧珍从阿布坦或者子扬那里打听到的,那么刚才走到湖边时禧珍曾经提到,当日她握住小碗的手突然发生的怪事,也可能是真的!
“妳说『做梦』,那是什么样的情况?”他进一步问。
禧珍于是把当日的情景重说了一遍。
永琰第一次听到,同时禧珍再重说一遍大漠营地的景象,那彷佛她亲眼所见般生动细腻,让永琰再没有半分怀疑。
“这倒很奇特,过去我曾听说,一些修为上乘的密宗师父,也能有这样的能力,但这只是神通的一种。”
“神通?”
“那是一般凡人不可能拥有的能力。”
“这是一种能力吗?可除了那回,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奇怪的经历了。”
“也许妳坐在大石上那时,心念专一,所以才会忽然间有了感应。”
“那么小碗生病那时呢?还有刚才咱们趺落井底时--”
她顿住,小脸蛋忽然涨红起来。
r跌落井底?”永琰问:“刚才发生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她不说,绝对不说。
禧珍垂下眼,忽然觉得自个儿的耳朵热辣辣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永琰眼色一深。“既然妳还『梦见』皇上不眠不休照顾我,还有--”他一顿,然后嗄声接下道:“还有我的额娘。那么妳也知道,咱们俩之间没有兄妹血缘关系了?”
禧珍点头。
“原来妳早就知道了。”
他没料到,她竟会在如此奇异的情况下,得知两人并无兄妹之实。
“永琰,我问你,如果咱们真的出不去了,你会恨我吗?”她忽然转移话题,低声问他。
“别说傻话。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咱们还有机会能出去。”
“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出不去呢?”她固执地问。
“为什么要恨妳?”
“因为都怪我顽皮,才会害你也掉下来的!你一定很后悔救我,如果你不伸手拉我,就不会一齐被我拖下来了。”
“这回猜错了。”
禧珍疑惑地瞪着他。
“就算我来不及伸手拉住妳,也会跟着妳一起跳下井底。”
“为什么?”
“我怎么舍得妳一个人掉下来?”他两眼晶亮地看着她,笑着对她说:“妳这么顽皮又爱惹事生非,如果一个人待在井底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事,我当然得跳下来陪妳。”
禧珍心口一跳。
罢才跌落井底前,她“听”见永琰心里的话,果然是真的!
“永琰,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垂着小脸故意问他。
记忆中,从小时候起,永琰就无缘无故地照顾着自己。
“我对妳够好吗?”
禧珍想也不想就点头。
“如果够好,妳为什么老是那么顽皮、老爱惹我生气?”他笑问。
“那不同呀!”禧珍抬起脸、瞪大眼,这会儿她可有理了!禧珍扳着手指头数落道:“因为你老爱瞒着我,不只回京的事儿瞒我、不回王府的事儿瞒我、跟子扬他们一道干事儿瞒我、就连为什么让我留在润王府也瞒着我!总之你瞒着我的事儿可多了!如果你每回都这么瞒着我,我还不赶紧查明真相、了解状况的话,那我岂不是太冤了?!”
“太冤?”他好笑。“妳哪里冤了?”
“我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一点参与感都没有,那还不够冤呀?”她都有理。“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平白错过许多好玩的事儿?事情究竟怎么发生的,我前头不知道、后头也不知道,这不叫冤,那还得怎么样才叫冤呀?”
永琰瞪着眼半晌说不出话,然后他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呀?”她眨巴着眼。
自个儿明明说得那么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她不明白永琰听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我笑,妳说得好、说得有理!”永琰还在笑。
他笑得眼里都流出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