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您听,她还在胡言乱语呢!一整夜净说这些话。”小碟说。
禧珍听着,除了在她脸上擦拭清水,还不断给她掖被子,希望她尽快发汗。
春兰对小碟道:“小碟,妳下楼求厨房里升火给煮锅姜汤,只要能办到,他们要多少银子咱们都愿意给。”
“好。”小碟再跑出去。
“春兰,妳说小碗她这是怎么回事?”禧珍问:“她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就忽然不对劲了?”
“我想她这是累病了!打从咱们到杭州,小碗就没再这么奔波劳禄过,她从小身子骨就弱,几天赶路折腾下来,倦了、乏了自然就没胃口,这样一来非但休息不够、又吃得不足,身体受不了自然就病了!”春兰回答接着道:“她这一病可吓坏人了!嘴里头还胡乱叨念着,真不明白这丫头心底原来藏了事……”
禧珍凝望着小碗,心头忽然有了感触……
“人嘛,终归都是有感情、有感觉的。”春兰又说:“也许小碗是因为咱们终于能回王府了,她心底高兴感受便深,一有了感受,就让她想起小时候离家便再也不能相见的爹、妈了。”
春兰这一番话,让一向无忧无虑的禧珍,也莫名地感伤起来。
“格格,”春兰犹豫半刻才问:“春兰原本没敢问您,您为什么……为什么会忽然同意回王府?”
“妳不也期待我回王府吗?”她问春兰。
“话是这么说没错,毕竟您是王府的大格格,回到王府是应该的!可是这几年福晋对咱们从没热呼过,这会儿忽然要您回去,实话说,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禧珍呆呆地问春兰:“妳不放心什么?”
“奴婢不知道,可就是不放心。”春兰答:“其实,这些年过去,奴婢也早早就认命了!就如您说过的,咱们在西湖边上过日子,也挺轻松惬意的。这下真要回到王府,府里一大堆繁琐的规矩,里头还有那么多的主子,数年下来奴婢在村野间住边了,怕一个不适应,大剌剌的很容易就得罪了上头。”
春兰的话说的也没错,可是禧珍想到的是小碗他们。“但是家总要回的。小碗他们也许多年没回家了,如果再不趁这次回去,往后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她闷声道。
春兰一窒。“……我知道了,格格。”她叹口气,同意主子的说法。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争执声--
“我给银子啊!怎么不行呢?”
“不是银子的问题,咱们夜里熄灶,不升火的!”
“人病着,等一碗姜汤救命呢!还有这么多规矩吗?”小碟气了,扯嗓子吼。
“这一时半会儿的,哪找人来升火起灶?妳恼我,我也没法子啊!”店小二火了,嗓门大起来。
“你还凶呢,横着你!”
“我哪儿横了?我瞧妳这小泵娘家家的,比我还横!”
这哪是讲理?都要吵架了。“春兰,妳看着小碗,我下去瞧瞧!”禧珍扔下话后赶紧奔出房间。
岂料才刚跑出房间,就瞧见永琰、总管和小杯子、小盘子都跑出来了。客店里留宿的客人,也纷纷走出房间瞧热闹。
“我是客倌,你敢说我横?”小碟瞪大眼睛。
“客倌又怎么样?能这么横着的吗?”店小二翻白眼。
“你--”
“喂!你这店小二,敢欺负咱们家小碟?”小盘子“蹬蹬蹬”地就跑下楼,站在店头上给小碟撑腰。
“是啊!你这小兔崽子,能这么得罪客倌的吗?”小杯子赶来助阵。
“欸……我说你们这一伙的!想欺负人吶?”见小碟有靠山来,店小二的气势明显弱了些。
小杯子哈哈两声。“是又怎么样?”
见就快吵起来,禧珍连奔下楼。“怎么啦?怎么啦?小杯子、小盘子,你们穷嚷嚷什么?”
“格……小姐!”小碟见主子下来,她的火气才收敛起来,讷讷地道:“因为小碗病了,我心里头急,您又吩咐我下来请店家煮姜茶,可不管我怎么央求这个店小二就是百般刁难,我气不过所以才……”
“小碗病了?”小杯子、小盘子两人瞪大眼睛。
小碟点点头。
小杯子还来不及细问,春兰忽然奔出客房,隔着栏杆边就慌慌张张地朝下头叫道:“小姐!小碗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全身抽搐得好厉害呀!”
禧珍一听心更乱了……
一夜间忽然发生了这许事,她简直快疲于应付了!
“春兰妳护着她,我这就上去!”她一人当两人忙,一听小碗又出状况,便奋不顾身地回头奔上楼。谁知道就因为太过心急的缘故,神思不属,脚下一个踩空,突然被楼梯绊倒--
“格格,小心!”
小碟才刚喊话,禧珍已经摔下楼--
情急间永琰推开挡在前头的奕善。“让开!”他狂喊。
下一刻,永琰已经纵身跳下楼。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吓呆了!
而永琰在千钧一发之际,稳稳地接住了她。
禧珍自己也吓傻了,等回过神来,她看到永琰的脸色铁青。
“下回,不许再这么冒失了!”他沉声警告。
他难看的脸色没吓到禧珍,她一心只想到小碗。“唉呀,小碗她--”禧珍挣开永琰,只顾着跑上楼见小碗。
永琰皱起眉头。为了别人的事,她居然能完全不顾自己!还有刚才,他的胸口为什么会因为那丫头愚蠢的行为,而狂跳不已?
回到房间,禧珍果然看见小碗全身抽搐着。
“方才我还发现,她身上冒了红痘子,我猜她正在出痘!”春兰道。
“出痘?!”跟着跑上楼的小碟问:“她小时没出过痘吗?”
“看这情形是没有!”春兰答:“看来,这近郊有人家正在出痘子。”
“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跟小碗到河边取水,瞧见附近一户农家,那孩子出痘子在屋子里啼哭,家里的男人到城里找大夫,只留一个女人在,小碗瞧着她们母子俩可怜,那时还到屋子里帮忙哄孩子。”小碟说。
“这么说,肯定是被传染的!”永琰随后走进房内。
他难看的脸色还没回复正常。
禧珍着急地问永琰:“小碗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会出痘子?她会有事吗?”她可没发现永琰的脸色不对。
“她的情况不严重,只要明天大夫能过来,休养几日、不能外出受风,再按药方熬几帖药吃过后应该就没事。”他淡着眼答。
想来,这丫头压根瞧不见他的警告。
“小碟,妳到春兰的房间睡去,今夜我留在这里照顾小碗。”禧珍自告奋勇。
“啊?可是格格--”
“好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今夜让我来照顾小碗,你们都快回房睡去,白天才轮到你们照顾她。”禧珍坚持。
大伙儿面面相觑。
“三爷,”奕善出主意:“要不我这会儿立刻出门,找到县衙后吩咐当地县令,让他多找几个大夫过来--”
“不须惊动当地县令。”永琰阻止。“倘若天亮大夫还不过来,再驾马车把大夫从城内请过来。”
“那就这么办了,你们全都回去睡吧,有我在这儿照顾小碗就成了!”禧珍对大伙儿道。
“我也留下。”永琰忽然道。
禧珍瞪着他。“你?不必了--”
永琰沉下脸。
禧珍到口的话,又全给吞了回去。
她原想大着胆子拒绝,可永琰沉下的眼色冷得教人直哆嗦,暗示着她最好别开口!
等大伙儿都回房睡后,禧珍才小心翼翼地对永琰说:“你骑了一天的马,该回去休息的。”
他没理她,看情形还在生气。
“喂……你没听我讲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