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家小姐?”西门炎淡淡地问,仍然抱着明月。
“是……”老人眼神转了一圈,才又开口:“是狄家小姐。”
这儿人如此之多,皆是看热闹的!老营家顾虑的是,小姐被一名陌生男人抱在怀中,要是泄了身分,岂不有损小姐的清誉?
“狄家?”西门炎挑起眉,似问非问。
老管家随即又道:“请公子把咱家小姐还给我吧!”
老管家话才说完,宝儿和那名仆妇已经上前要接住她家小姐。
西门炎眸光低敛,目光掠过怀中人儿晕迷中仍然紧锁的娥眉───“爷儿,把人给他吧!唐官人邀咱们过府,这会儿已经迟了。”李蓁儿也说话了。
不知为什么,这回西门炎对她有些冷淡,不若往常热情贴心,现下西门炎久久抱着这名陌生女子不知是何用意?着实让她又嫉又妒,李蓁儿不知道现下站在她身边的男子并非西门煚,而是西门炎───连已经陪侍过西门煚数夜的李蓁儿也认不出两人,可见一般人更加不能分辨。
“公子——”
老管家还要发话,西门炎已经撂开手——“小姐!”宝儿和老仆妇抱住王子,见到她已经失去知觉,又是一阵痛惜。
“多谢公子!”老管家深深一揖,随即语气一转,对宝儿和仆妇道:“快点,快扶小姐回去!”
老仆和那名家丁垫后,一行人行色匆匆-护着明月往回走。
李蓁儿忽然挽住西门炎的衣袖,拉回他的目光——“爷儿,咱们快上唐官人那儿吧!”她嗲声软求,同方才一般,并不在乎周遭人群的目光。
西门炎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走吧!”他淡冷地道,先行迈步而去,并没有偕着李蓁儿一块走。
李蓁儿眉头一皱,可她毕竟久经风尘,虽然西门炎的冷落让她心中老大不痛快,可她随即掩下不悦,追了上去。
第二章
“小姐……妳还好吧?”
昏迷之中,明月听到宝儿的声音就在耳边呼唤,她嘤咛一声,慢慢睁开眼。
“宝儿………”
“谢天谢地,小姐,妳终于醒了!”宝儿欢呼。
明月睁开眼睛,就看见母亲坐在床畔,忧虑的脸看来十分憔悴。
“娘。”
她轻轻唤了一声,濯王妃的眼泪便滚了下来。
“妳这孩子,何必………何必如此自苦呢?”濯王妃哽咽地说不成话。
原来阿,她以为这孩子乐观、豁达,可竟是………原来,她一直是在意自个儿睑上那块胎痕的!
明月苍白的脸几乎透明。
她明白娘亲这句话的意义。她向来足不出户,十八年来她不曾踏出王府一步。
可现下,娘已经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执意要出府去见西门煚。
半边睑的残缺,让明月一直以来深居闺合。
她脸上的胎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十岁以前,娘亲怕她心里难过,下令宅子里不许有任何一面镜子,女眷更不许私藏妆镜,若有违反,即刻逐出王府。
此外,府里也不像其它大宅子一般,有花潭倒影、池水映月。直到有一天明月在偏厅花瓶的光滑面上,见到了自己左半边脸上的“乌渍”——那是她头一回见到自个儿的模样。起先她有些错愕,后来终于知道这就是自己。可她不明白……明明一早宝儿已经给她抹过脸了,可怎么……怎么她脸上会这样骯脏呢?
明月拿了绣帕拼命往自个儿睑上抹,可却怎么也抹不去那块几乎占了自个儿半边脸的“乌渍”。
直到濯王妃进了偏厅,见到女儿拿着一块帕子拼命往睑上抹,她的心便凉了”
截——“明月!妳做什么?”濯王妃奔上前去,抢下女儿手中的帕子,以防她这般用力,擦伤了自己。
“娘……”明月转过脸,清冽的眼神透出一许教人心酸的茫然。“娘………早上宝儿没替我把睑擦干净……我想自个儿擦好,可怎么也擦不去啊……”
濯王妃“哇”的一声哭出来,她紧紧地抱住娇娇柔柔的小女儿、丈夫留下的遗月复子,这世上她最心疼的牵挂。
从那时候起,明月就知道自个儿脸上这“乌渍”,是一辈子也去不掉的了。
尔后濯王府不再严禁妆镜,明月同其它人一般梳妆照镜,装作若无其事,只因为怕再惹母亲伤心。
可她心底是明白的,她明白……大家嘴里虽然不说,其实对她一直存着怜悯和同情。她更明白自己脸上的“乌渎”有多么教人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同情她这可怜的“残缺”。
所以装作若无其事是最好的方式,她默默承受着大家的“同情”,每日说笑话让母亲开、心、绽开笑颜面对旁人……只有当独自一人时,她才会表现出心头的酸楚,也只有最接近她的宝儿了解她的心情。
就这样明月和母亲相依为命,守着小小的王府毛子,生活虽然平凡却安定。
明月虽然名义上是王府之女,可濯王爷早在十八年前故世,只遗下她,是以濯王府因没有子嗣承继,是早已没落了。
可就在一个月前,皇帝却忽然想起没落的濯王府,下旨将明月郡主指给了声名狼藉的西门煚!
没人料到,皇帝会突然想到这一对无依无靠的寡母孤女,就此打破了母女俩相依为命的清静生活。
原是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就伴着自个儿的娘亲到终老,谁知道君命突临,她若不服从,便是牵连整座濯王府抗君。
也因为这样,明月想去见见这个自己命定中的夫君。
她想知道,未来要共同相处一辈子的,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容貌?或者会像王府里的人们一般,因为存着同情而接受自己?
是的,她太在乎自己的容貌、以及其它人的目光。
再也没有人比她自个儿心底清楚,她非常、非常地在乎………“月儿,娘不会让妳受苦的!”濯王妃泪水盈盈,她瞅着明月,心口犯疼地说:“娘这就去面君,要皇上撤下这道旨令——”
“不要,娘!”明月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握住濯王妃的手。“真的不要………谁知道他……他将来待我好不好呢?何况我也总是要嫁人的,是不?”明月安慰母亲。
她明白,也许她们压根就见不到皇上的面,又何必让娘去自取其辱?
“妳当真这么想吗?月儿?”濯王妃噙着泪,她看到女儿伤心成这样,心底已经没了主意。
“嗯……”明月用力点头,露出一贯安慰母亲的笑容。“娘不喜欢明月嫁人吗?”她强颜欢笑地问。
“傻孩子,娘当然希望妳嫁人。”濯王妃道,眉头仍然深锁。
“那不就成了?现下皇上替明月指了婚,我、我有了夫家了……”她望着母亲,笑着说道。
“可娘不希望妳有一丝勉强───“不勉强的,我只是好奇”垂下脸,明月轻声说:“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呢?”
“那么,妳瞧见了?他长什么样?可像传说中那么浪荡不羁吗?”濯王妃在乎的是女儿的幸福。
“不……”明月摇头,抬起脸。“我、我没见着他;不过,不打紧的,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咱们别上当、别多想,何况皇上挑选的人总不会错的!”
濯王妃皱眉不语。事出必有因,她不以为传言仅止是传言,也不认为这个从来不曾想起她们母女俩的皇帝,所做所为就“必定”不会错。
只有宝儿暗暗叹气。她知道她家小姐的性子,就算自个儿再受委屈,也不愿让王妃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