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要知道,我和季恩扬的关系实在谈不上和谐,他也从不费事跟我多说一句话,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对我特别注目。而且那种注视的眼光不是平常惯有的冷漠、傲慢,也不是情绪不满的阴郁、沉怒,而是一种奇异得像是……像是……嗯,该怎么说呢?我实在无法形容。
总而言之,就是让我心里觉得毛毛、怪怪的,很无法适应。
“你等会还有别的打工吗?”他接过曲谱后问道。
我点点头。“五点半乐器行有一堂课要上,晚餐我恐怕没办法帮你准备了。”平时,星期六我只需待到中午,今天情况比较特别,要不是因为他生病,我现在也不会还在这里。
“你在客厅等我一下。”朝我吩咐了句,他随即转身走出琴房。
我有些纳闷。他要我等他干什么?该不会又要叫我帮他送洗衣服吧?他可真会挑时间。
令我意外的是,他原来是进房间里换衣服,手上还拿了件外套,一副也准备外出的模样。
“走吧,我送你到乐器行。”他走到我身旁,一手轻搭著我的肩背。
我瞬即一呆,像被人定住身子般。“季、季先生,你也有事要出门吗?”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可能。只是,他放在我肩背上的大手又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差别吗?”他反问我一句,而后微微地轻勾起一抹笑。
我登时惊吓得目瞪口呆。季恩扬对、对我微笑?!天要下红雨了是不?怎么可能呢!可是,他确实笑了,而且还笑得挺温柔、挺迷人的。
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犹处在一种震惊的状态中,脑子里一团迷雾,无法思考。
半晌,他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该走了,再不走,你可要迟到了。”揽著我的臂膀,没将我“精采”的表情当作一回事,他迳自打开门,“挟”著我往外走。
而我,一直到坐进他的车子里,都还无法自惊愕的状态中回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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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一个半小时的课,我上得心不在焉、乱七八糟的。
没办法,我无法不去想季恩扬突然“失常”的行为。
最后,勉强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因为昨晚我照顾了生病中的他,所以他才回以友善的举动。
心中的疑问获得了一个满意的解答后,我觉得舒爽多了。看了下手表,我决定找个地方好好祭祭五脏庙,再前往钢琴酒吧伴奏。昨天请了假,今天可不能再溜班。
才刚推开乐器行的玻璃门,我就愣住了。那倚著车门站立的修长身影不正是……季恩扬?!他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是专程来接我下工的吧?
一看到我,他立即向我走来。“上了一个半小时的课,你一定饿了吧?走,我请你吃饭。”声音平平淡淡的,彷佛说出口的不过是一件平常琐事。
我却足足愣了好一会才有办法开口。“你……该不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吧?”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知道我上了多久的课?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脸绷著,有点不自在地说:“上车吧,外面天气冷。”
我有些呆傻地任由他摆布,上了车后,脑筋才又开始恢复正常运作。
等他一坐上驾驶座,我立即开口道:“季先生,你、你实在不必这么做。昨晚你病成那样,既然让我碰上了,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没有必要为了要谢谢我,为我做这些事。”他突然变得这么好心、友善,还真让我好不习惯。
“你不喜欢我来接你吗?”他转过脸看著我,微皱著眉,黑棱的眸直盯住我的眼睛,瞧得我不自在了起来。
“呃……”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拜托!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好吗?而是……而是他这样做实在让我觉得好奇怪。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就算是感谢我昨晚对他的照顾,也有些过火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顶多说句谢谢就很了不得了,怎么可能对我这么好!
嘿,别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我只是太困惑了。
“还是你讨厌我?”他突然又丢出一句话来。
啊?!我又是一愣,这个问题更教人难以回答。
片刻,我才带著干笑,回应他:“没、没这回事,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这话我说得有点心虚。可再仔细想想,我真的讨厌他吗?其实我对他个人是没什么排斥、厌恶的,要说讨厌,也只是针对他的态度罢了。
他看了我好半晌,而后转过身去,淡淡地问:“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嘴,什么都爱吃。”一边回答,我一边偷瞧著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听了我的回答后,他感觉似是松了一口气,表情也没那么紧绷了。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义大利餐馆很不错,饭后的甜点也很好吃,我们就到那里用餐吧。”他将车子开上路,一边说著。
我呆了瞬。那家义大利餐馆我是知道的,远近驰名,算得上是高级餐馆。只是,我不明白,他干嘛带我到那么昂贵的地方用餐?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说话的表情看来很平淡,如果不是太清楚他对我没什么好感,我几乎要以为他是在追求我了。
我这么说好像有点妄自菲薄,但事实就是如此。我的长相最多只能称得上是中等美女,个性又不讨好,率性、棱角多,又不温驯,妩媚温柔的形容词和我画不上等号。依季恩扬历任交往的对象看来,我是一点也构不上他的标准。
“季先生,不必那么麻烦了,我赶时间,我们随便找个小吃店填饱肚子就行了。”我忍不住出声婉拒。他实在没必要为了感谢我,请我吃这么昂贵的一顿饭。
“赶时间?”季恩扬皱眉,看著前方的路况问:“赶什么时间?你和别人有约吗?”
我摇摇头。“八点钟我得赶到另一个打工的地方。”
闻言,他眉间打了个深褶,转过脸看了我一眼,问:“你到底兼了几份工作?”声音听来隐隐带著丝怒恼。
“不多,三份而已,还忙得过来。”我皮皮地回答,不明白他干嘛一脸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
“三份?!”他又转过脸瞪了我一眼。“你那么缺钱用吗?”
“不缺钱我干嘛这么劳碌?”他问得直接,我也回答得很直接。“食衣住行哪样不花钱?何况台北物价又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轻松点啊!我赚的钱扣掉生活费虽然还有剩,但是我想每个月都存一点钱,作为买琴基金。
“你自己租房子住吗?”他又问。
“我住外面的学舍。”虽然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我还是回答了。
“学舍?”
“就是那种专门租给学生的公寓大楼。”虽说是学舍,也比一般套房公寓便宜了些,不过,包含水电一个月仍得要上五千元的租金呢。
接下来,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开著车。最后,在一家简餐店门口停下来。
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人,我和季恩扬各点了一客套餐。等待餐点送来的空档里,我们两人都没开口说话,气氛感觉有些奇怪。
老实说,我觉得很不自在。因为他虽然没说话,可那双黑眸却不时朝我望著,浓眉揽得紧紧的,像在思考什么事情,又像是对我很有意见似。
我无法猜测他在想些什么,也没兴趣知道,只想著赶紧把饭吃完,和他说拜拜。他今天给我的惊吓已经够多了,我实在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