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妳便投缳自缢?”他接续她的话道。“妳以为死了便一了百了?”
她惭愧地摇了摇头。“我的死只是惹来更多非议,还连累了我的双亲,令他们抬不起头来,落得抑郁而终……”
“这才是妳冤魂不散的原因吧?”他扬眉道,双眸彷佛能看穿人似地直透她内心。“其实妳并不是一个报复心重的女人,若不是为了妳的爹娘,妳不会这么多年还在这宅子里徘徊不去?”这女人就如他当初一眼断定的,不是狠角色的料;作为一个含冤而死的女鬼,她实在太不称职了。
闻言,她惊讶地望着他。“你、你怎么会……会……”她想说的是,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可因为太惊讶了,一时无法把话说完整。
没理会她讶然的表情,他继续说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妳想洗刷辱名怕是不可能了。”
他的话让她眸光一黯,叹息道:“你说得没错,要想洗刷我的冤辱是不可能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我是妳的话,就直接采取报仇的行动。”他给了一个答案。
“报、报仇?!”她蓦地睁大眼睛,这两个字听来有些吓人哪!
“怎么,妳以为是要去杀人吗?”看她的表情,他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是替妳出一口怨气罢了。”瞧她的样子,哪像个女鬼!
“你……你要替我出怨气?”莫桑织傻愣住了,他怎么突然转了性?
“怎么?妳不相信?”
她迷惑地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讨厌她?打一开始,他确实看她不顺眼。她时而端庄有礼,时而轻浮撒泼,搅得他心烦意乱的,可现在……
“妳不必管那么多!总之,一句话,要或不要?”语气微恼地。
她迟疑了一会儿后,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你做?”她实在不相信他会无条件帮她,却遭来他一记狠瞪。
“妳真有本事惹我发火!”他瞇起眼,不悦道。头一回无条件管闲事却遭人质疑,这可恶的女鬼简直太不知好歹了!既然如此,如果他不索求些报酬,还真是亏待自己呢。
二话不说地,他趴躺在床上,朝她招了招手。
莫桑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忙趋前为他按摩。唉!她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无条件帮她。不过,话说回来,她其实一点也不介意,只要能让他免于恶梦的侵扰,她很乐意天天这么做。
边按摩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忙道:“我的故事已经说完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恶梦呢。”
他没好气地回她一句:“我现在没有心情说了!”迟钝又不知好歹的笨女鬼,他现在还一肚子火呢!
啊?!莫桑织呆愣了瞬。听他的口气好象很不高兴,她又哪里惹恼他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脑子里忽地窜过一个想法,他这人这么喜怒无常、难以伺候,将来哪家姑娘嫁给了他,恐怕要吃足苦头呢。
惨了!少爷果真是中邪了……不不不,应该说是被鬼缠身了!
窗外,刻意等了大半夜的阿福,正一脸惊骇地拿眼对着窗纸上的一个洞口窥视着。
今儿个一入夜,等所有人都睡了,他便起身来到主子房外守着,为的就是想要印证白天里那名家丁所说的话。
罢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守到半夜,他忍不住昏昏欲睡了起来,忽然问,一声浓重的惊喘响起,把他的瞌睡虫全赶跑了,他整个人警醒过来,伸手朝窗纸戳了一个洞,适巧看见烛火自己莫名地亮了起来。
他心下一惊,又将洞口戳大了些,听到自家少爷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他心里吓了一跳,以为少爷发现他了。
可说也奇怪,少爷的目光却不是望着他的方向,而且,他接下来所说的话愈来愈奇怪,像是有人在他房里似地;到最后,他已十分确定,少爷并不知道他躲在窗外,当然,更不可能是在跟他说话。
这么一想,他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抖了一下。照这情形看来,少爷该是被鬼缠身了没错,那……可怎么办是好?
思索了片刻后,他心中很快有了答案。为今之计,他一定得把这件事向大小姐和姑爷禀明,然后请西街的王道士进府斩妖伏魔。
主意既定,他豪气万千地对着暗沉沉的天空撂话:“哼哼,谁都不许伤了我家少爷一根寒毛,就算是鬼也不行!”
第八章
翌日,一大早,有人轻敲着房门。
“云衣,你醒了吗?”冯霞衣在门外担忧地喊着,身旁,韦长空轻握住她的手,安抚她的情绪。
听到房外的叫唤,莫桑织看了一眼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冯云衣,忙放下手边绣到一半的巾帕,上前道:“冯公子,外面有人在叫你呢。”
见他依然没有反应,她正想开口再唤一次,房门已咿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等不到房里的人回答,冯霞衣随即推门进入,却看见冯云衣早已起床换好衣裳,垂眼坐在桌旁沉思,连她进来了都没反应。
神情担忧地与夫婿对望一眼,她走至胞弟身边坐下,轻拍了下他的肩头。“云衣,你在想什么?”
冯云衣这才回神过来,抬眼笑道:“姊姊,姊夫,找我有事吗?”
冯霞衣微微皱眉。“你在想什么事情,想得都发呆了!连我和你姊夫来了,你都没察觉。”
“没什么,只是刚起床,人还有些迷糊罢了。”垂下眼睫,若无其事地带过,又是温温一笑。
“真的没事?”冯霞衣脸带怀疑,眼里透着忧心。“昨晚你没出来吃晚饭,我担心你身体不舒服,过来探了你一趟,见你房里熄了灯,猜想是睡了,今儿个便想再过来看看你。”
“姊姊,我真的没事,妳别瞎操心。”他柔声安抚道。
“你叫我怎能不担心呢?今天一大早,阿福他……”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赶紧顿住,改而说道:“再过十天就是爹娘的忌日,我怕你……”
提及这个,冯云衣俊俏的容颜瞬间黯沉了下,低哑道:“十八年有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是呀,已经十八年了……”冯霞衣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抬眼忧心地看着他。“云衣,你听姊姊的话,放过你自己吧,忘了那一幕可怕凶残的景象,爹娘不会怪你的!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凶手怕是永远也找不着了。”
冯云衣只是抿唇不语。
见他眉间紧锁着结,眼神阴郁,她心疼地接着说:“姊姊不是不想报爹娘的仇,可我更不忍心见你这样……昨儿个你铁定又做恶梦了吧?”
这么多年来,眼见他一直为恶梦所苦,她这做姊姊的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心里的难过无以言说。对凶手的恨,她其实并不比他少,可她也明白,唯有忘记那件事才能让他好好的过日子。当年那个惊吓得彷佛失了魂的小男孩仍清晰如昨地映在她脑海里,她怎么也忘不了自己是费了多么大的力气才将他的心魂找回来。
对她而言,只要他能好好地、快乐地活着,凶手找不找得到已经不重要了,她相信九泉之下的爹娘也会体谅的。
“姊姊,我都这么大了,妳无须再为我担心。”语气虽柔和,可俊颜却似罩了一层寒冰,长睫淡垂,掩去眼底的阴暗。
一天不将凶手绳之以法,他就一天无法安眠。好不容易天可怜见,终于让他找到了凶手,他说什么也不可能放过那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