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是熟悉的,这几天夜里,她不曾出现,唤她也无响应,现在三更半夜的,她倒不请自来了。他不觉微微皱眉,而后起身下床,走出内室。
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如墨的夜空,一如多年前的那一晚,不同的是,今夜月光皎洁,洒下银光似的清辉。
然,纵使如此,他仍是感觉十分不舒服,神情紧绷地,他趋步上前。“谁让妳把窗子打开的?!”不悦地低斥了声,随即探身向前,将窗子关上。
显然没察觉到他是何时起身走过来的,莫桑织愣了下,而后赶紧撇开脸去,似是怕让他瞧见了什么,一边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今晚的月色不错,所以我……我……”支支吾吾地应了声,随即改而问道::这么晚了,你……你怎么还没睡呢?”
沙哑怪异的声音令他不禁起疑,拧眉步至她身前,瞧见她一双眼泛着湿意,眼眶也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的痕迹,但……为了什么?
“妳怎么了?”本不该多问的,可不知怎地,就是忍不住开了口,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违反自己的原则了。
“我没事。”她故做轻快地扬起一抹笑,神情却因此显露出几分楚楚可怜来,他看了,心里竟不觉生起一丝怜惜。
“妳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没事。”他紧追不舍。“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反正我也睡不着了。”
她咬了咬唇,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哦?为了什么事情感慨?”
她幽忽一笑。“今天,我瞧见了你的姊姊和姊夫……她们夫妻俩看起来感情很好,你的姊夫……该是个深情有义之人。”
“那又如何?”他仔细留意着她的表情。
“世上这样的男人已经很少了,我真羡慕你姊姊。”她幽幽地说出心里的话。
听她口口声声赞美自己的姊夫,冯云衣心里一阵莫名的不舒坦,眉心微拧地道:“妳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语气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酸味。
闻言,她先是一愣,继之噗哧一笑。“你怎么会这么说呢!人鬼殊途怎能结合?况且我也不是那种夺人所爱之人。”说罢,神情忽地一转落寞,又道:“我只是感慨自己没有令姊这般的好福气。”
她这么一说,让他突然想起白天里她说过的话,月兑口便问:“妳的夫君难道不是这么对妳的吗?”
一句话似问到了她的痛处,她神情黯然地垂下眼睫,苦笑道:“我和他……也曾有过快乐时光,只是,欢情不多时……”
冯云衣内心微诧,一时之间竟无语。
“不过一年,天长地久、白首偕老的誓言转眼成空……”
“该不会是妳老没正经的,违反了一个妻子该守的本分吧?”他刻意嘲损她,想冲淡她脸上的哀伤之情。
她的响应却是递给他哀怨的一眼,叹息道:“正好相反。生前的我始终规矩做人、恪守妇道,万不敢有一丝轻浮冶荡。”
“单凭妳前几日的表现,妳的话实在有点令人难以相信。”他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想起她在怡红院里的作为,不觉脸上一热。
“那不一样!”她为自己辩驳道:“自从我含冤而死以后,已经足足过了十七个年头了。这些年来,我的怨气一日比一日深,对很多事情的看法也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不想再做回从前的自己,那么傻、那么苦!”
看她凝着秀眉认真的模样,他心里不自禁地相信了她。静默了片刻后,忍不住开口问:“那么,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她上等之姿的容貌,言行举止也颇见大家风范,还有什么可让人嫌弃的?
这时候,她反倒不说话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问。
她抬眼直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回道:“我的事情今天已经讲得够多了,怎么不说说你的呢?”
没料到她会突出此言,他微一愣愕,好一会儿才回神过来。“我还活得好好的,有什么事可说。”淡淡地回了句,刻意避开她的目光。
“是么?”她的眼里有着疑惑。“怎么我偏偏觉得你这个人心里好象藏了许多事,不欲为人知。”
冯云衣脸色微变,冷冷地道:“没有的事,妳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
莫桑织不以为然地皱了皱眉。“真没事的话,为什么你每晚老作恶梦?”她可是瞧得一清二楚,只是不便出声唤醒他。
闻言,他回头微恼地瞪了她一眼。“妳又知道我每晚都作了恶梦?”
看他一脸固执的模样,她猜他八成是一丁点也不愿透露。这男人可真会虐待自己。明知他不可能让人多管他的事,可她就是不忍心。或许是出自于某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吧,他与她皆是内心藏有痛苦回忆的人,也许她可以帮上一点忙,至少,不让他每晚为恶梦所扰。
思量既定,她决定先展现自己的诚意,笑容可掬地道:“冯公子,每个人心里多少都有些伤痛难言的往事,但依我之见呢,总不能老是憋着,日子久了肯定要生病的,你心里有什么愁郁之事,不妨对我倾诉,就当是我对你额外的回报。”
“不必了!我没什么事可说。”仍是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喏……要不,冯公子,咱们来做个交换吧。”她不放弃地起了个主意。“我瞧你方才对我的事情还挺有兴趣的,只要你肯说出藏在你心底的旧事,我便将我的故事一一说给你听,你以为如何?”够有诚意了吧?
谁知道,他只是嗤笑了声。“妳太高估妳自己了吧!我对妳的事没那么大的兴趣,随便妳爱说不说。如果没事的话,妳请便吧,我要睡了。”说完,冷着脸移步走回内室。
怎么会这样呢?莫桑织愣愣地圆睁着眼,方才他明明……这人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声,她皱着眉随后跟进内室里。
“妳进来做什么?”冯云衣坐在床沿,不悦地瞪视着她。
“既然你不愿说出夜夜困扰你的恶梦,我想我可以为你尽一点绵薄之意,让你下半夜睡得安稳些。”她的眼神有些莫可奈何,可心意是真诚的。
他仍是瞪着她,神情却开始有了些犹豫。她指的可是像上次那样,替他按摩?
“冯公子,你放松地躺下来吧。”她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迟疑了下,他终究还是顺从地趴躺下来。上回她的按摩确实让他一夜好睡,既然她自愿服务,他何不大方接受。
随后卜纤巧的手开始错落有致地在他身上推揉按压着,恰到好处的手劲匀开他因恶梦而纠紧的肌肉,让他的身体在瞬间获得完全的松弛。
“冯公子,我一边说故事给你听吧。”
她好心地提供另一项服务,没想到他突然翻过身来,因为用力过猛,她上半身瞬间失去平衡,往前扑上去,就这么跌趴在他胸月复间。
“唉呀!”低叫一声,她慌忙地抬眼一望,他也正往下瞧着她,神情除了错愕之外,还有一丝着恼。
“冯公子,呃……我……”她尴尬地挣扎了下,两人如此的贴近,就如同那一日在怡红院里的情形,他的身体似乎震动了下,她的脸蓦然一热,心想:他八成又会对她怒吼一顿。
“冯公子,我不是存心的……”赶紧撑起身子,离开他身上,她知道他不爱人家碰触他,何况是这么贴着他,虽然这并不是她的错。
一抹隐隐可见的红晕飘上冯云衣脸上,他微恼地瞪了她一眼,道:“谁让妳说故事了,我都说了对妳的故事没兴趣,妳别想打什么歪主意!”